第一章(2 / 2)
和其他仙家福地惯有的金阙殿宇的相出,羽山上下内外皆是一派清雅。
丰草乔林,松柏常青,仙亭道阁建造得质朴无华,且纷纷依就九宫八卦格陈设在山顶,此外,还有许多仙雾萦绕的石壁之洞错落于山间。
羽山弟子在众仙门弟子中也最抱朴,通体素白的校服,端正到登峰造极的举止行为,堪称清雅中的典范,就算那些还未开一窍的道童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是以辞里对他们管教甚严,大大小小的法条有三千多条,其中有一条最让它们喊苦,山中不得擅自使用法术行便,这意味着在山上一切的一切他们都得身体力行。
刑洛四千岁上山,那时,战神族还未并入天界,居住在洛水一带,生活习性基本同凡人无异,未尝享过天界优渥的待遇,因而刑洛到这里过得也不算太清苦,而且她是羽山唯一的女弟子,辞里和同门都会照顾她些,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相较于其他同门而言她委实太放浪形骸之外。
求学之时,刑洛常去山涧里泡澡行浴,有一口她比较固定的幽涧汤泉,藏在山谷极其幽静的水岩洞中,只因辞里倡行“一灵不损”,所以羽山哪怕是住人地面都是草多花少,任其走势。从前去水岩洞的草地被她日日踏踏出了一条小径,如今三百年过去,小径已经不复存在了。
幽涧的泉水极其寒凉,对于刚刚大修完的刑洛却是恰到好处。
刑洛靠着泉壁没在水中,静待那股寒意蔓延到肌理深处,不消担心会有人闯入,羽山的男子大到已出师门小到刚入师门均被辞里教得比女娇娥还看重自身的清白,刑洛往插在水岩洞口的穷岁上再挂件外衣,他们自然会敬而远之再逃之夭夭。
少倾,刺骨的惊寒反而激醒了刑洛体内凝滞的真气,一时血脉喷张,体温骤升,酥软瘫麻之意已经遍及全身。
刑洛闭目微仰在泉壁边缘,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打在水中。
晶莹透彻的水面渐渐腾升氤氲仙气,但无法忽视,三百年前那场无妄之灾在她身上留下的瘆人疤痕。
如凝脂胜雪的皮肤,随处可见拉裂又愈合的凸起红印,有宽有细,宽为居多。
那晚蜃离渊的利刃之气正是从这些穿透的她的身体,击碎她的骨头。不过,她记不起那晚她本是要去哪里,怎么会误闯闯到了蜃离渊,也找不到人问。
纤葱玉指抚过肩颈,唐突粗糙的触感让她心中不由得一僵,战神族祖传骁勇不拘,但她也并非不在意皮相之人,不用刻意想象也能想到自己当时不成人形了,不免唏嘘长叹。
低沉嘀咕了一句:“还是去老君的离恨天讨几颗灵丹妙药。”
……
“师父?”
刑洛背倚在不周洞外的石门旁,信手捻了根洞口及腰的荒草,沐浴过后的酣畅让她面容慵散散的。
良久,没有响应,她洋洋又道:“师父十次清修有九次都在这里,这次不在我是不信的。”
她早已看到了洞门上夹着一撮白毛拂尘。
后背下方,石壁上的青苔绵密且滑腻,她只脚踏在上面,不一会就顺溜下来,又蹭回去,如此反复在心里默数了十下。
“师父再不回我,我就走了,天界事务繁多,下次来可要过一轮沧海桑田了。”流目中,弯俏的青睫似振翅的鸟羽。
出师门有一万多年了,刑洛还是会经常来羽山转转,看看她自诩“孤家寡人”的师父辞里。
她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是谁在洞外?”
悠扬惺忪的清音从洞内传来。
这正是她师父惯用的下台阶伎俩,刑洛再熟稔不过。
她声高了一度,娇好无暇的脸庞迎着日光:“师父,是我呀!刑洛。”
里面嗔怒道:“你这顽泼,我不是留话叫你不用来的吗?”
“不行呐,刑洛三百年没见师父,太想念您,沐浴更衣了特地来见您!”
一阵爽朗有力的笑声从洞逢飘出。
紧接着沉浑道:“你只要别在外面捣乱给我贴麻烦就是念我的好!”
辞里之人成仙成得早但他飞升时已在耄耋年纪,一副老学究相貌,羽山一派是他亲手操办的仙家门派,治学严谨,门生遍布四海,但能让他以如此口吻告诫的也只有刑洛。
“知道了师父,徒儿先回去啦!”抬手将那根玩弄在股掌中的荒草插在洞逢,一如她小时候扰她师父清修一样。
远远观了一眼,不周洞显得有些苍老破败,好些风化的沙石时不时的沿洞门掉下来,刑洛摇了摇头。
“多谢了,老头儿。”
提着剑,扬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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