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2 / 2)
都只是因人而异而已。
不然在北洛回栖霞前,也不会有那么一出符华把那个意图轻薄她的纨绔子弟一拳揍出市集的精彩情节了——谢柔清楚的记得自家向来淡然温和的姑娘在对方说出‘你那师兄我能打十个的’牛皮言论后,捏紧了拳头,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对着人肚子就一肘子,紧接着便是一拳锤过去,力道之大,直接把人扫出几米之外。
那气势分明在说,没关系,就我一个,能打一百个你。
自谢柔和曲寒亭收了符华做弟子以后,除了当时救她刚苏醒那次以外,多少年了谁见过她这么凶残的时候,虽然明显比之前神志不清摁着北洛脑袋往墙上磕个坑要收敛了力道,但那股气势却做不了假。
“时候不早了,我一会儿把菜添出来,你趁热给北洛送过去吧。”在厨房里忙活了有大半个时辰以后,见一切都做的差不多了,谢柔便把食盒递给了符华,让她每样都装点进去,“啊,记得莲子羹,别忘了。”
符华一边应声一边在烧鱼上分了一大块鱼肉下来——北洛喜欢吃鱼,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符华去他家的时候注意到他放在墙角的钓竿和一陶罐的饵食,还有总是在一桌子菜里数次戳进鱼肉里的筷子。
等到她终于带着食盒上路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太阳火辣辣的罩在头顶,亮得有些晃眼。
她不打算着急赶路,于是慢腾腾地在路上走着,边走边和路边还有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打着招呼——栖霞地方不大,遇见的人大多都是熟面孔。
然后她在蜿蜒的小径尽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道是北洛的马尾辫太好辨认还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符华总能在第一时刻辨认出对方的身影,于是她加快了脚步拎着食盒走到他面前。
青年身上带着烟尘气,再加上之前被叫走的缘由,她很快就推测出了对方之前去干了什么:“打架了?”
“惹人厌的纨绔而已。”北洛嗤了一声,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并不会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而他唯一带着的一点私人感情是因为听说对方前几日调戏了自己的师妹,“不用在意。”
符华没说话,她深灰的发丝在背后的夕阳下染上了浅浅的橙红色,还掺杂着些许如同错觉一样的白,那双蓝眼睛澄澈而干净地与他对视了半晌,接着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抓住了北洛企图后掩的手臂。
“你受伤了。”她翻过他的掌心,那里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对于北洛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除了轻微的刺痛以外没有任何不适,但符华看起来不太高兴,应该说,在对待北洛受伤这件事,她从来没有高兴过。
有的时候比起北洛来说她更像是师姐,他们的师父曲寒亭曾经就此事开过玩笑,大师兄对此倒没那么多服不服气或者是不是被冒犯的感觉,不如说他本来也不介意符华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关心他。
他们并不是同病相怜抱团取暖的可怜人,但是符华了解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谁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北洛觉得这样也不赖。
他们会在一起分享没办法告诉别人的伤痛和秘密,不一定要互相舔舐,不一定要出言安慰,只要互相知晓,似乎这样就已经足够。
像是北洛身为妖兽的身份,又或是符华那些莫名其妙的火焰与不知自何处出现的红白羽毛。
“一会儿就会自己愈合的。”他解释,状似无意地将手从她掌心里脱出来,“今天师娘做了什么,闻起来挺香的?”
“烧鸡和醋鱼。”符华并没有阻止他抽回自己的手——看在那伤痕的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份上,“还有之前煮的莲子羹。”
北洛把食盒接了过去,然后抬头看了看山上——那里是他独居的住所,往常这个时候他会邀请符华跟他一起上去坐坐,但是最近已经很少这样了:“师父师娘.....还说了什么吗?”
“和以前一样,叫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不要藏着掖着。”说到这里符华停顿了一下,因为北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而她知道为什么,“......师娘他们担心你。”
“我知道。”
然后他们相顾无言了一会儿,符华才问起别的:“那只......鼠还在你家?”
“你说它?”北洛想了想,有点头疼,“我还没回去看,大概吧?”
“它好像不太愿意见我。”符华说,“你不在的时候我本来要我去你家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到的时候家里已经整整齐齐的了,我猜是它的功劳,想给它分点吃的,但叫了几声它不出来,我就放在了桌上......不过第二天去看东西没剩下,大概有好好吃饭吧。”
北洛轻轻地恩了一声。
“你也别老是对人爱答不理的,毕竟人家任劳任怨又是做家务又是做饭的。”符华笑了起来,“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田鼠姑娘’,多可爱?”
“他是公的。”北洛无奈,“而且任劳任怨又是做家务又是做饭在它之前我已经遇到一个了,正牌‘田螺姑娘’。”
“我能把这当做夸奖笑纳吗?”少女笑着问。
“我有骂过你吗?”北洛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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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山脚下道别,一如过去他们在栖霞的每一天一样,都觉得这样的日子是理所当然的,第二天他们还会在方仁馆相见,开着玩笑打招呼,唱着黑白脸教育师弟师妹,给师傅师娘打下手——或许会有些小插曲,但是大多无伤大雅。
就像北洛拼命压抑着那股来自血脉中的躁动一样,符华也在尽力忘记从自己睁眼时就尾随于身侧的不安,无论是谁,都觉得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没什么不好——
——又或者说,它们太好了,以至于终究不会长久。
天星尽摇之时将至,那些沉寂多年的过去也终将因此被打破,被赤羽点燃的火焰从未真正熄灭,浴火重生的鸢鸟必定要继续履行她背负了上千年的约定。
【天降劫火,注定孤途,这是你的宿命。】千年前曾有人这样对那个倔强又可悲的独行者说道,【你已是这天道的放逐者,这世上大约无人比你更加不幸。】
【我知道,可那又有什么关系?】独行者回答,她的声音夹里杂着火与血,她走在一条血泪铺就的坎坷之路上,已经无法回头,【只要我还没有忘记约定——】
【——那我就还可以继续走下去。】
【也必须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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