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情3(2 / 2)
“她让她出去,让她上台献舞,让她接受男人们各种各样的目光,听男人们各式各样的赞赏,然后笑容可掬地收揽一波又一波银票。她是赚了,靠自己 ‘容貌倾城’的好女儿赚得盆满钵满,可小姐又算什么?一个物什吗?一枚不带感情的棋子吗?”
“小姐受不了啊……”说到这一句,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再憋不住,一瞬哗啦啦地漫过姑娘通红的眼眶。
竹玉把嘴唇咬得发白,良久颤颤巍巍问她:“……是曦玉姑娘自己选择了轻生?”
“不是小姐,”江柳绵强自勾起一个难看而难堪的笑容,“是权夫人啊。”
是从小到大理应给予她关怀的母亲啊。
同人不同命。她不知道自己在如此境地会做什么样的抉择,却真切地为权曦玉感到惋惜。
“那天清湖的水,应该很冷吧……”江柳绵说着抹了把眼泪。——也实在没什么眼泪,大部分干涸在脸颊上,只剩红得滴血的眼眶,被冷风瑟瑟催剐着,疼,疼到麻木。
权夫人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畔,叫姑娘一阵胆寒:
“跳进了湖里?”
更剜心的是她面对如此一句质问,万般无力的回答:
“不不不,是失足,小姐她失足跌进了湖里。”
所有真相都可以被掩埋,只要闭紧嘴巴,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尝试着去知道。
竹玉愣怔了很久,抬眸看进姑娘的眼睛:“曦玉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让我去取件披风……”江柳绵沙哑了喉咙,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其实我早该发现不对劲的,又或者,或者那么长一段时间,小姐她早该跳下去的……”
竹玉听了这句,顿时屏住呼吸。
“可她偏生那样站着,站着让我看见了她……”姑娘又一次哽咽了声音,“她好像笑了,我就想过去,过去帮她把衣裳披好,再叮嘱她秋季天气冷,好生保养不要着凉了……她没给我这个机会。”
“她在我视野里,远远地,眼睁睁地……投湖了。”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同风一起飘向黑夜里不知哪一处角落。
江柳绵直起身子,虚虚握着拳头,拳头不住发抖:“我想她是纠结的,她或许还期待过什么……她或许还心存不舍。可她走了……还是走了。”
后来那只香囊辗转零落着被下人清出了绣院,连带一切曾经属于“权曦玉”的痕迹,都在竹玉的悄然莅临后,不自觉消失殆尽。
没有人知道权曦玉是竹玉,没有人知道小姐已经死去。
于是一个秘密被岁月封印住,另一个秘密静悄悄地来了。
权夫人风生水起半辈子,会不会因这件事感到悔恨?竹玉想问问她,江柳绵想问问她——所幸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权曦玉,记得一个不太漂亮却满心诚挚的女孩子曾经来过这里,来过绣院,来过浮华热闹又尽惹伤感的红尘俗世。
“那天小姐摘下了面纱。”江柳绵微微扬起脑袋,语气带着分难得的执拗与倔强,“那是我见过最美最美的她,比搽满胭脂盛装出席的时候还美。”
可这样的美丽总是短暂的。
竹玉收敛眸子,不叫泪水从眼眶渗出来:“可他看不见了。最美的模样,最好的情郎。辛先生错过了,再也看不见了。”
顷刻画面交叠,什么东西渐渐模糊了视线,再睁眼时犹是镜山寺古朴庄重的佛钟,伴一声声清响,伴一个面如冠玉风度绝然的少年。
竹玉觉得自己似乎喜欢他。可她的少年还在吗?她还有回得去的过往吗?
她抬起眼睛看见窗外一弯淡淡明月,掩映薄霭之中,似乎也看见权曦玉灵动翩跹的舞姿。然后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小时候无忧无虑放风筝的日子,想起和双双蹲在厨房分饼的时光,想起那天那架简单素净的轿子,想起公子府里尝过的冷嘲热讽。
似乎经历了很多,似乎跨越了一世,又似乎一切回到原点,万物重新开始。
同样的月光洒在辛思臣身上,照亮夜深人静时候空荡冷清的院落。男子勉起袖子擦擦额头上沁出的汗,一双侍弄琴弦素来风雅的手微微透红,此刻正攥着一柄扫帚。
麻布衣裳不衬他矜贵的气质,他不甘,他忿然,却也终究释怀,期待着某一天能在某一处地方见到某个人。总会遇见的,对吧?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他明白这个道理,耳畔响起从前老先生咿咿呀呀的教诲,那么遥远又那么清晰。
最后一切安静了下来,公子府寝房依旧燃着一烛未灭的灯火。沈绰靠着窗台站立,似乎已保持这个姿势呆了许久。
“公子不休息吗?”小六揉着眼睛轻声问话,得到主子一个沉默的摇头。
想起太爷爷,想起沈氏荣光,想起从前那些蹉跎岁月,想起杯酒觥筹间无所谓的笑容,想起曾经失去了不愿再失去的姑娘。
沈绰微微叹息,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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