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汇聚百商(一)(2 / 2)
我对面谈笑自若走过来三人,着墨蓝色衣裳的,正是我大哥的岳丈,汇升恒通的大掌柜高乔运,他那面孔我还没瞧清,就被这身刺绣晃到了眼睛,去年为了他这身衣裳,耗了天赐绮罗不少的人力物力,想起来这过程,现在也头疼。
与高老爷一道,个头稍矮一些的,是锡铁商人沈锬。沈氏家族在前朝几个无为却独爱乱治国的庸帝手上起了家,套着朝廷每年对铁业的国策变化,钻尽了朝廷的控制,老祖宗从带着官爷找铁矿开始涉足铁业,如今的铁矿,看起来是朝廷在用,其实全天下一半以上的铁矿都是他的。所以官府与民间的大量铁器原材料多出自他的铁矿,朝廷每年十几万贯的铁钱,兵部的兵器,也多是从他的锡铁矿中取材,前几年朝代更迭,老沈又靠着朝廷铸新钱的机遇赚到盆满钵满。
沈锬后头跟着的那人显得脸生,我想了许久才记起,他就是东都的木材商人余宗霖。余老爷来东都时间尚短,许多人并不熟识,但他的木材生意在南方却是做得风生水起,算的上是南方最大的木材商。传闻江淮以南方许多地方,成片成片的山头都是他的,各种树木应有尽有,平时常见的与叫不出名字的名贵木材,他都能给你找出来,本事之大,绝对让人惊叹。他前些年效仿一些老辈的殷商,保着南方的生意,人却迁居东都,毕竟皇城脚下,机会多的不止一点点。
来的都是中原有头脸的巨贾豪商,想来胡品三这二十几年在东都摸爬滚打混迹下来的脸面,都用在这点人际关系上了。
“筱筱!亲家闺女!”高老爷一声叫得我格外亲切,我立刻起身福了福身子,细声叫道:“高伯伯!”
“我听你爹说他不来,却换做你替他出席,你这万事都愿替他分担的脾气还是一点不变,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闺女,做梦也得笑醒!哈哈哈!”高老爷声音洪亮,笑过后更是引得众人都朝这桌看过来。
我忙解释道:“这月港口会有几船货到,我爹怕是抽不开身了。”
“你这么好的女儿,要嫁了,你爹可不得伤心死!”高老爷性情中人,高亢地开了话匣子。“不过话也说回来,你这一嫁就成了宫里的娘娘,今后要见你,可不容易了。”
他说这话时面色红润,露出来由心的欢喜,末了又带着些伤感,让我不晓得如何招架。
“宫里的娘娘?原来你就是韩老爷要嫁进宫的女儿!”我对面的余宗霖声音顿时高了八度,我一下更是成了厅堂里目光的焦点。
呵,韩百万就我一个女儿,要嫁进宫的,可不只有我了么。
我心中暗暗庆幸今早自报家门时,将大师兄说成大表哥是何等的英明。
“哎呦,原来姑娘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失敬失敬,鄙人有眼不识泰山,眼拙的很,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右边那桌忽然立起来一人,兴匆匆朝我走来,到我跟前忽然一作揖,待到他抬头时我方看清,这人不就是河北小地商常庆么。
河北石门那条旺街是我老爹修的,房子也是他盖的,盖完后本打算将房铺全售空后再撤人撤银,谁想这常庆在旺街对面的一条小街道,仿着我们的结构与样式,盖起了同样房铺,还以当地地价的八成售卖,结果他的街铺房屋售空了,却剩下我家十几间铺子许久无人问津。索性爹爹锁了房屋不卖了,在当地开起了布坊米铺,不屑与他较劲。
去年这常庆上了东都,特意来府上拜访。与其说是拜访,不如说是请罪,听他自己说他那些个房屋商铺卖出去后一盘算,赚下的全是吆喝,笑得我与韩衍直骂他活该。
想来去年他在府上时还是我差下人给上的茶,怎的现在就不认识了?这人还真是与他的生意一样,虚得很。
我拿着腔调对他说道:“常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我们在东都见过,你忘了?不那时我还没被圣旨昭为太子妃,所以在您看来无足轻重,不记得我,也就不足为奇了。”
常庆脸上一派火红,煞是好看,最后只得讪讪用一句“有眼不识泰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听闻最近太子殿下常常到韩家的大小铺子帮忙,有太子镇店,韩老爷的铺子中常常是人满为患,要靠抢夺才能买得上东西,让我们这些人是相当的羡慕与汗颜啊!”
唉,这声音也是此起彼伏,我应酬的颇累,怪不得每每有这样的宴请,老爹都是能推的则推,实在推不掉的,干脆就躲。
“殿下心系黎明苍生,确有到铺帮忙一事。但我韩家打开门做生意,绝不会因为殿下来了就拿着满仓的米布装紧俏,人满为患一事,实则民间传得有些过了。”我边说着,脑子里浮出那日在米铺的景象,心中一怵,忍不住瞟一眼大师兄。
他眼前手托着一杯浓茶,正腾腾地氤氲着热气,熏熏缭缭下,只见他双目微阖,好不惬意。
我对他眼下这置身事外,独享清闲的做法心生羡慕,当即一咬牙决定将自己也隔离到九霄云外,管他阿谀奉承之声是不是不绝于耳,我现在都权当闲话,只听不答。
厅堂的哗然声在不留神间慢慢由盛转弱,原来是胡品三站在厅堂正中的位置,抱拳摆起手势向在场的各位道谢,稍后他手一抬,掌心朝下示意大家安静。再后来便如同所有大排场宴席的套路一般,品三老爷开场即颂上一段对日月怀情,对朝廷感恩的祝词,不算冗长,但也欠简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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