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肠（三）（2 / 2）

距离点苍山三十余里的一处山谷中，此刻，林悯和言渊，子期，袁域四人正分散在谷内细细的查看着什么。

“师尊，你看！”蓦地，不远处传来袁域的声音，他随即举着一样东西快走几步到林悯面前，道：“师尊，这布料我认得，正是怨吀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女鬼身上的衣料。”

子期和言渊也围了过来，一起仔细的研究那块布料。

“不必看了，怨吀的确来过这里。”林悯淡淡的说道。

“师尊，那魔头是不是察觉到您追来了，所以又逃走了？咱们现在要去哪里找他？”言渊道。

林悯阖眼思索了一下，道：“我观此地遗留的魔气，他必定没有逃多远，你们莫要出声，我来探一探。”

说罢，席地而坐，双指并拢指向眉心，瞬间，一圈圈透明的白光涟漪一般迅速的四散开去。

袁域三人小心的护着全身心施展法阵的林悯。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林悯蓦地睁开眼睛，三人看去，却见师尊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带着一丝遮掩不住的焦虑之色。

“师尊？”袁域沉着脸忙上前一步。

林悯面色冷沉：“他如今在点苍山上。”

“什么？”言渊大惊，冷汗登时淌了下来。

“那师尊……咱们快回去，万一他大开

杀戒，那帮弟子可就……”子期焦躁道。

林悯黑眸沉沉：“来不及了，我先行一步，你们三个等下立刻去查上山法阵是否有破损，若有，马上修补了。”

“是！”

“师尊当心！”三人尽管担忧，但不敢忤逆林悯的意思，也知道他们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师尊，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齐齐的应道。

仅仅是转瞬之间，林悯已经出现在了点苍山上，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一想到还呆在问天阁的叶暖，他就浑身冰冷，怨吀已经认出了叶暖，四年前他害了她一次，四年后若是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再害她一次的话，那自己……自己……实在没有再承受一次的勇气了。

只是，他刚往问天阁的方向走了几步，蓦地眼神一禀，停下了脚步，不对！他静下心来细细辨认，怨吀的魔气……似乎并不在问天阁，而是在……当初阮明舒所住的那座山上！

……他去那里做什么？

林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蹙眉，知道自己方才一心担忧叶暖的安危，以至于竟然辩错了魔气的方位，不由得哂然，转身，一刻也不停留的向着当初那座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山峰掠去。

已是正午时分，阳光炎烈，群山深处的这座孤峰却一片凉森森的意象，林悯静静的沿着那座曾经走了无数遍的悬桥走着，从前无数往事纷纷涌上心头，却又都缓缓消去了，一梦南柯，现在的他已经醒了过来，最最幸运的是，曾经痛彻心扉的念叨了无数次的人，也还陪在自己身边，如此，已经够了，至于过往，便让它过去吧。

如今，他要做的，便是好好护着心头的人，将任何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人扼杀掉。

走上石阶，眼前便现出了那座再熟悉不过的房子，还没等走近，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一个男子嘶哑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阿竹，别急，我很快就找到了，你再等等，一会儿就不疼了，啊？”

回应他的，是一个粗嘎的，甚至辨认不出男女的低吼声。

林悯心中一动，怨吀不辞风险的跑到这里，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他挥手推开了门，静静的看了过去。

屋内，本来一切布置仍是按照阮明舒当年的样子，可现在屋内一片狼藉，屋子的一角，那个青衣的女鬼蜷缩在地上，手腕上极深一道伤口，不住有鲜血滑落下来，她似乎被施了什么法术，全身都不能动弹，但看得出来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嘴里不住发出嘶吼声。

在林悯靠近的那一刻，怨吀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气息，他停下了四处乱翻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狂躁邪肆的眸子死死瞪向门口。

“还是没有瞒过你。”他冷冷道。

“你在找什么？”林悯道。

“我在找什么东西，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让开！”

“这里是点苍山。”林悯平静道。

怨吀冷笑：“我虽然打不过你，但你现在也重伤在身，况且你只有一个人，我们却有两个，要真打起来，你未必能讨得了便宜。”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细细的扫过房间里的每一寸地方，倏地，在床榻上整齐的搁着的枕头那里顿住了，继而，眼底露出狂喜之色，面对着林悯飞速闪了过去，一抬手便掀飞了枕头——

“别碰那东西！”林悯闪身，竟比怨吀还快了一步，从枕头下拿起一片薄薄的白色帕子。

“给我！”怨吀浑身冒着寒气，赤红了眸子，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林悯将冰蚕帕放入袖中：“你不配。”

怨吀目眦欲裂：“你知道什么？！这冰蚕帕

本就是我的，是我当年为了结交项天啸送给他的，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林悯道：“怨吀，你今日既然有胆孤身潜入点苍山，我便绝不会放你离去，不必多言，来罢！”

怨吀眼神一紧，喘着粗气央求道：“等等，林悯，就当我求你了，先把冰蚕帕给我，阿竹已经流了很多血了，再流下去她会死的，你的敌人是我，阿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你，你不是一向以悲天悯人自居吗，既如此，你快救救阿竹罢！”

林悯转眸看向那个女鬼，眼底平静无波，良久，缓缓走了过去，伸手覆上女鬼的手腕，一道白光将伤口笼罩，血流的速度慢了下来，女鬼的嘶吼声也低了下来。

“你……林悯，谢谢你。”怨吀眼底的狂躁消失了。

“不必，我救她，不是为了你。”林悯头也不抬。

怨吀疑惑的蹙了蹙眉，随即意味深长的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赤练女嘛。”

林悯没有理他。

怨吀兴味的走到他面前：“林悯，亏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清心寡欲的人，现在我才知道，你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嘛，不过，不是我说，你的口味也未免太奇特了点吧？就那个赤练女的样貌，也值得你这个清心寡欲了两千年的人大动凡心？”

“与你无关。”林悯淡淡道。

“好了——”他说完，正要站起身来，颈上蓦地传来一个轻微的力道。

“林悯，你未免太天真了，啧啧，你以为我今日没带武器便不能杀你了？既然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机会，我要是不抓住，岂不是对不住你了？”怨吀得意的道。

林悯波澜不惊的偏头看着架在自己颈上的那把剑：冰蓝的的剑鞘，冰雪色的刀锋，以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是清霜剑。

方才还挂在墙壁上的清霜剑。

自阮明舒死后，被飞流带回来，珍而重之的挂在阮明舒故居的清霜剑。

“怨吀，乱动别人的东西不好。”

林悯丝毫不顾颈上的压力，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

“别动，你再动一下，我……我就割了你的脑——”

话未完，只怨吀觉得手底一松，手里的清霜剑倏地不受控制的调转了个方向，势不可挡的向着他的头部刺来！

怨吀动作不慢，飞速闪身避过，脸上还是被划了很深的一道伤口！

“你——”他死死地瞪着林悯，良久，颤声道：“你……你为何能掌控这把清霜剑的剑灵？”

林悯平静的看着他。

怨吀不可置信的望着握在林悯手中的清霜剑，他方才未卜先知的抢走自己要找的冰蚕帕的情景再一次浮出脑海，渐渐的，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了出来。

“你……”他瞪着林悯，良久，蓦地笑了：“三百年前，你消失了，整个修真界都以为你云游了，其实并不是，对么？”

林悯静默不语。

“没想到啊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怨吀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一脸亢奋的自顾自拍手：

“人人都道阮明舒早已为大义殒身了，谁能想到……竟是换了个壳子，哈哈哈，林悯，你好样的，将天下修士欺骗于股掌之间，好玩吗？不过——我只是很好奇一件事情，若是被赤练女知道你就是她的杀身仇人阮明舒，那……她会怎么做？哈哈哈哈，只要一想，就觉得有趣呢！”

“你不会有机会说出去了。”林悯幽深的眸子仿若暴雨前夕的海面，压抑着可怖的力量，他缓缓抽出了天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