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破（四）（1 / 2）

叶暖浑浑噩噩的回到问天阁的时候, 何语致正在门外打转, 听到动静惊了一下, 忙垂头行了一礼。

叶暖稳了稳心绪，对着她点点头, 走进了房间。

何语致端着汤药跟过来，垂头递给叶暖，淡淡道：“这药我已经煎好了，请祖师奶奶趁热服用吧。”

叶暖听的别扭，这些天“祖师奶奶”这个词她听了很多遍, 可那些人她从前都不认识, 听了后除了别扭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偏偏何语致不同, 她每次低眉顺眼的这么叫她时, 叶暖下意识的觉得违和得厉害。

“你……在这边还适应吗？”

何语致猛地抬头, 似是没料到叶暖会这样跟她说话, 顿了顿, 飞快垂头, 简短道：“挺好。”

叶暖道：“你不用这么拘谨，你我本就是旧识, 你要是在这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可以跟我说说。”

何语致摇头：“现在魔界已毁，我本来就无家可归了，能留在点苍山已经别无他求了，只要……只要能一直跟着爹爹, 在哪儿我都不怕的。”

提到袁域，叶暖忍不住有些复杂，顿了顿，道：“你爹爹……还没醒吗？”

何语致幽幽的看着她，神色不辨：“师祖气他伤了你，一直不愿意去救爹爹，子期师叔他们也没有能力救爹爹，所以他不昏着还能怎么样。”

叶暖听出她语气里的怨意，心底叹了口气，缓缓端起一边的药碗：

“何语致，不是我不愿意替你求情，只是我和林悯如今已经闹僵了，实在不好开这个口，你爹爹一直是林悯的得意门生，我想他也只是一时之气，你这几天多去找他几回，他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何语致扯了扯唇，讽刺道：“你不就是理由吗？爹爹伤了你，师祖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叶暖摇头，客观道：“以我对林悯的了解，他不是那样无情的人，你去找找他，肯定有用的。”

何语致猛地抬高了声音，愤恨道：

“找师祖？呵呵！我算什么？在师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庸徒孙罢了，还流着魔族的血液，他老人家看在爹爹面上没有将我扫地出门已经不错了，我又哪里来的面子去求他老人家？”

何语致说着，眼圈变红，她倔强的咬着嘴唇忍住了泪水。飞速道：

“更何况，当年……我，我不识他的身份，还对他出言不逊过，他如今归来，一定不喜欢我，我有自知之明，整座点苍山能说动他的只有你！可你……亏得爹爹以前对你那么信任，现在他危在旦夕，你却见死不救！师祖那么喜欢你，明明你只要说一句话师祖就会去救我爹爹，可是我求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肯去说……爹爹又不是故意要伤了你的，他只是被人控制住了……你，你当真是好狠的心……”

何语致越说越怒，声音由啜泣变成了嚎啕，叶暖垂眸怔怔的看着手里的药碗，良久，无力的叹了口气，道：

“罢了，你别哭了……今日林悯回来了，我会跟他提一下。”

何语致一怔，止了大哭，含泪看着她：“……果真？”

叶暖点头，补充道：“不过，他愿不愿意去救你爹爹是他的事，那我就管不了了。”

说着，她摸了摸碗，温度刚好，便忍着恶心，蹙眉端起了碗。

“等等——”

何语致一把按住她的手，道：“这药有些凉了，你别喝了，我……我去给你热热。”

叶暖疑惑：“诶，不用费事了，温度刚刚好啊？”

何语致端起那碗，垂着头匆匆往外走，声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的：“没事，师……

师祖交代过，这药要趁热喝……”

叶暖安静的坐着，心底一片无奈，如今，她实在不愿主动去找林悯，更何况要让他救人，可既然答应了何语致，总不好反悔了，于是只好忍着不适坐在桌前等待，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

叶暖已经困的频频点头了，隐约听到隔壁传来声音，她听不清内容，只能辨出是林悯和言渊，子期在说话。

她安静的等了一会儿，言渊和子期终于告辞离去了，叶暖起身走到隔壁，这里是林悯的书房，此刻，有昏黄的烛光从门缝透出来，书房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道那人在做什么。

脑海里浮现出何语致满面泪痕的脸，叶暖极力忍下想要食言的冲动，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林悯的声音传来，隐约带着一分倦意。

叶暖推门进去，扫了一眼，登时一愣，书房的角落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榻，此刻，林悯正缓缓从榻上坐起来，似是方才已经歇下了，一望见她，先是一愣，紧接着眼底浮现一缕惊喜：

“暖儿？”

他披衣下榻，快步走到她面前，弯唇道：“你是来找我的？吃过饭了么？今日伤口还疼吗？”

叶暖转过头去，冷下声音道：“何必明知故问，难道何语致没有把我的事都告诉你？”

林悯顿了下，无奈道：“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让她好好照料你。”

叶暖冷嗤一声，看着墙角简陋的床榻，勾唇道：

“堂堂林老祖把卧室让给一个女魔头，自己却睡在书房，这要是让点苍山的弟子知道了，我又多了一桩罪名。”

林悯叹息：“暖儿……”

叶暖盯着他道：“你宁肯这样，也不愿意打开秘境放我去跟姐姐待一起，莫不是怕我跑了？”

林悯摇头，耐心的解释道：“不是不让你进去，杜姑娘近日有重要事情，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我才暂时封闭了秘境的门，况且你本就是我的妻子，住在我的卧室是正常之事，不要多想。”

叶暖不愿多说，撇开这个话题，直接道：“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件事问你。”

林悯点头，声音温和：“嗯，你说。”

叶暖直直盯着他幽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林老祖见多识广，不知道可听说过驭生？”

林悯一怔，望着叶暖没有表情的脸，一时没有猜出来她的意思，怔怔道：

“驭生？你从哪里听来的？”

叶暖冷笑：“别装了，子期都告诉我了！林悯，我告诉你，我对掌控你的性命没有一点兴趣！反倒是你，不经我同意就擅自对我施术，这般作为也是堂堂修真界老祖干得出来的？”

林悯忙道：“暖儿，你只管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驭生都对你没有丝毫不利。”

叶暖忍不可忍，低喝道：

“够了！阮明舒！你当真不明白吗？我让你解除驭生，并不是怕它对我不好，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一分一毫的关系了，无论是活着，还是我死了，我都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你听懂了吗？”

林悯面色缓缓变白，良久，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想法。”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擅自用了驭生。”他平静的补充着。

“抱歉。”

叶暖心头一坠，缓缓抬眼看着他：“无耻！”

林悯的唇慢慢弯起一抹枯寂的弧度，淡淡道：

“不错，我这般对你的确无耻，不过这一世我都不会解开驭生的，暖儿，你想彻底离开我，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哪一日我死了，这驭生自然便解开了

，那时，你就自由了。”

听到他这番话，不知道为什么，叶暖的心脏猛地揪起了一下，冲天的烦躁排山倒海的在她脑中翻滚，一股没来由的怒火冲天而起，她想也不想的冲口吼出一句：

“那你现在就去死！”

她的话落，林悯蓦地重重喷出一口鲜血，他吃力的捂住心口，缓缓的委顿在地，紧接着，大口大口的鲜血接连不断的从他口中逸出。

叶暖“逛逛逛”倒退了两三步，整个身体死死贴住墙壁，直直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这……就是驭生的力量？

“暖儿……”林悯的双耳也开始缓缓逸出鲜血，他挣扎着抬头望着叶暖，喃喃的，无声的唤她的名字，生死关头，眼底却带着安抚与释然。

“停下！停下！”叶暖再也忍不住，崩溃一般大吼：

“林悯，你不许死！你快跟我站起来！”

话落，仿佛某个无形的开关被关上了一般，林悯捂着心口的手缓缓放下，终于停止了吐血，他的一身白衣都被鲜血染透了，许是失血过多，面色白的可怕，他坐在地上停了一会儿，踉跄着站了起来，望着叶暖吃力的弯了弯唇：

“……多谢。”

“你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怕你死了，没有人能收拾了怨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