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晚间六点五十分，申市大学博士疑似被导师逼得跳楼的新闻刷爆了申市本地的朋友圈。

现场乱糟糟的，警方、媒体，过了一会儿副市长也来了，各方势力在宿舍楼下照面激的那些看热闹的更加兴奋，闪光灯连绵成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哪个国际明星。不过因为警方力量的介入楼下总算没有那么乱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锋，警方并没有强硬的驱赶那些群众而是把人赶到了警戒线之外。

“你们怎么也过来了？”混乱的人群中，和刚到不久的花瑜等人说话的梁辉回头看到跟着电视台记者而来的舒敏和赵雯戬十分的意外。

“我打电话给家中熟识的那位叔叔，”舒敏收回往上望的视线，说道：“他话中带话，我才知道学校早就和电视台打了招呼让他们别出面。”

梁辉脸色一变：“学校竟然打电话给电视台？”

“估计是害怕这种事情登上主流媒体，想把影响压倒最小。”舒敏点点头，将其中的利益纠葛隐去不说，道：“所以我联系了雯戬，和她一起走了一趟电视台，拿着家中长辈给的鸡毛当令箭把他们带来了。”

“那副市长怎么来了？”萧平晟颜色凛冽，在听到学校买通电视台的时候双拳不由握紧，努力平稳着呼吸待情绪稳定了些又指了指消瘦的男人问道，因为起伏的情绪声音听着还有些喑哑：“这件事没头没尾，怎么会把他引出来？”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舒敏看着那焦头烂额的副市长轻笑了一声。

“什么？”

赵雯戬抬眼看了一眼前头聚成一团商讨着什么的人：“申市大学名号享誉全国，”她略略抬起下巴指了指舒敏拿出来的手机：“而现在因为一个要跳楼的学生，清白了数百年的校誉瞬间染上了厚厚一层阴郁，网上对于此事真相各种猜测层出不穷，甚至有人全网直播，堪称学术圈开年第一大事。要不是市长被之前的人口贩卖拖住了脚步，到现场指挥的就是那位被气得头发都白了一半的‘糊涂’市长了。”

“市长前几天才被喊过去开会，听说上级领导当着一堆人的面敲碎了好几个瓷茶缸子。”舒敏摇头说道：“估计明天又要被喊走了。申市好歹也是一个省会城市，新年才过去三个月就出了这么多的幺蛾子，大概要成为全国笑柄了。”

“这就看他们会怎么处理了。”赵雯戬说道：“处理的好，未必不能落得一个好名声。比如之前的人口贩卖，若是借机铲除几个团伙或者顺水推舟制定出各种保护妇女儿童等弱势群体的方案，那也是他的功绩。可若是……”

那围在一起的人似乎商讨出了一个结果，那记者扛着器械左右看了看像是再找什么人，等看到赵雯戬时明显松了一口气，朝她挥了挥手。

赵雯戬一颔首拉住了舒敏的手腕，侧目示意苏念念等人跟上，边说道：“乱世靠革命，盛世靠跳楼。这件事到现在所有阶层的人都已略有耳闻，已经不是那么容易被压下去了，若是处理的不让舆论满意甚至是敷衍、糊弄、欺瞒，那么整个行政班子恐怕都要受点牵连，更严重就要有人出来背锅了。”

众人面色各异的听着，紧紧跟着赵雯戬走进了已经被全面禁严的宿舍楼。

电梯里梁辉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花瑜和神色轻松的舒敏几人，看着到了现场以后就没怎么说话的花瑜，努力想要调和一下狭小空间里让人窒息的气氛而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最后会如何发展？”

“就看这个学生说出的东西够不够硬，舆论能不能和学校扳手腕。”花瑜心情看着不是很好，摆弄着摄像机说道：“不用幻想能轻易的把沽名钓誉者拉下来，大多数学校需要这些头衔多的数不清看上去似乎很牛的教授来吸引学生，在证据模糊不清可指鹿为马的情况下，学校会做的只有一件事——包庇。”

萧平晟厌恶到极点的撇过脸。

“社会舆论就是这样，看着好像是因为自己的声音足够大所以引起民愤引来上面的人彻查，可未必不是上面的人想要查这件事了，所以才让底下的人知道好让他们师出有名并且得到群众支持。舆论正义说到底，也不过是可以摆弄的玩具。”

梁辉赞同的微微点头。

花瑜目视前方，盯着反光的电梯门冷冷说道：“那位学生用自己的生命做的事，不一定会朝着他想的方向发展。从15年开始，每一年都有疑似被导师逼迫、威胁而跳楼的学生，可你们见过哪个老师因此受到惩罚？”

花瑜面目冷静，语气坚定不容反驳：“这楼他决不能跳，跳了，这件事只会成为大海里的一个浪花。等海浪过去，又有谁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苏念念抱着胳膊靠着墙壁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几位少年，心里喟叹一声——嘉成的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就她这个‘老祖宗’最老实巴交了，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而且似乎自从遇上林绵绵这几个人以后，她用脑子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花瑜说完对眼下情况的看法，转头看向赵雯戬：“不过我奇怪的是你——”

她皱了皱眉：“我们都还好说，和这件事里出现的所有势力都没多大关系，萧家走的也是军政的路线和文官还是有些隔阂的。”花瑜显然对国内的政治体系有过了解，看到赵雯戬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十分吃惊，尤其是想到她家中那些无不身居高位的亲戚后脸色更是有些犹豫，揣测道：“难道……是打算肃清学术圈里的不正之风了？”

重臣之后可不会随随便便出现在一个可能会被延伸出各种政治意义的场合，而且联系之前她所说的‘电视台是赵家的关系派过来的’……这其中的深意足够让人深思。

花瑜看着赵雯戬的眼光里夹杂着考究和审视。

舒敏轻笑了一声，毫不意外这位曾经单挑一个5A景区的‘区区’校新闻社长会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一边的赵雯戬则爽快的一点头，但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回道：“嗯。”

‘国内学术造假之风在国际上都抬不起头来。’赵雯戬正视花瑜，却想起家中长辈在听说这件事后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的怒火——‘也该是好好的肃清这股歪风邪气了。立人先立德，这样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教出几个通敌卖国的人来。’

她想着长辈的话，视线越过前面重重的人影，看向了天台。

通向天台的门内外满满当当都是人，苏念念等人挤出去就看见一个在阳台边沿摇摇欲坠的大冷天也只穿了一件衬衣的男人，他的长相清秀但眉眼之间却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一团厚重的阴云，显得郁郁寡欢让人看着就喜欢不起来。而在他的对面站着四五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爱马仕的皮带，嵌着钻石的手表，即便冬天也穿着革履板正的西装，皱着眉用那油光满面的脸努力挤出一副‘我为学生操碎心’的造型，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

“咱们这个博士，一向都是男生当牲口用的，学生都这么累你想想老师该有多大的压力？尊师重道尊师重道，有时候你们这些学生会主动帮助导师去处理一些私人生活，那都是学生自觉啊！而且也只是偶尔，是看在老师辛苦的份上主动帮的忙！唐同学你若是不愿意或者看不惯这种体恤老师的行为，大可不必学习你的师兄弟们，导师又不会怪你，你又何必说是老师逼迫你，还搞这些似是而非的截图。”

“你若是不愿意帮忙，难道老师还能因为这个生你气？你们实验出了差错都是导师承担的责任，若是老师的心眼这么小，还帮你们担责吗？”

“对呀对呀！你看看王教授那么多弟子，要是真的如你所说的，早就有人跳楼了，可到现在也没人跳楼啊。唐同学你下来，我看你是最近学业压力太大了，你的导师很早之前就和我说过，你最近思想有些不集中，听说是和女朋友分手导致的？哎，年轻人，你先下来，我们找心理医生好好排解排解。”

“王教授呕心沥血，把自己当成蜡烛一样燃烧自己照亮你们求学之路，你们这群师兄弟在他的带领下出了多少成绩？唐同学……做事可不要这么偏激啊，好好的年轻人心胸开阔点，你先下来，要是觉得王教授对你的态度不好，我等会一定狠狠批评他。”

一个个端着那关切学生的脸，可字字句句连带着标点符号都实际在袒护那位王老师，要是不知前因后果的人听了还以为这学生是个多么无理取闹、离经叛道的人。

“你胡说！”见得校领导三言两语颠倒黑白，唐飞文怒火中烧的大喊道：“我读博四年以来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来自于王林的关于学术上的指教，所有的课题都是我自己做的！写完了报告却还要加上他的一名！除此之外还要负责他的一日三餐，还要给他洗衣服做奴隶！他呕心沥血俯首甘为孺子牛？哈！陆副校长，你未免太信口雌黄了！”

那被点到名的陆副校长脸色顿时如猪肝。

唐飞文的视线掠过他们，看到了站在后排的记者，眼神一亮顿时高声喊道：“我要求记者站到前面来！我要求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都能得到实事求是的新闻发布！我要向所有的学子揭露申市大学上位圈的官官相护官僚主义！还有王林的枉为人师！”

“副市长，”另一位带着眼镜满脸油光的男人贼眉鼠眼的凑到后头的副市长身边，小声说道：“您能不能让消防从楼下把唐同学拉下来？再任由他胡闹下去，我们申市大学的名声可要臭了！”他看着明明打过招呼别让来却来了的驾着机器进来的电视台记者，心都在呕血，急忙跨步阻拦道：“记者同志，咱们申市的脸面可不能任由他一个不知轻重的学生瞎胡闹啊！申市大学百年清誉，可绝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胡主任这话说的，当然不能毁在一个毛孩子手上。”那记者一副为国为民就差背后写倆‘正义’的摸样，大义凛然的刚说完上一句，下一秒看着胡主任脸色稍转那话头又是猛地一拐：“也绝不会毁在一个毛孩子手上的。您放心，咱们记者追求的就是实事求是，把真相剖开来给群众看。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的，那小毛孩子要是胡说八道我帮着你们一块儿教育他！。”

那记者一拍胸口凛然说道：“那臭小子以为自己跳楼就能闹事了？就能颠倒黑白随便污蔑了？您放心！我一定详详细细的写明白前因后果，绝不会在报道里出现半句假话！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就空口白眼乱说话，这小子还以为弱者有理啊？”

记者说完一屁股杠开拦路的胡主任，麻溜的扛着机器到前头去了。

胡主任鼻子都要被不配合的记者气歪，这记者以为他那满口的反话他听不出来吗？若不是知道眼下是什么场合，恐怕都要指着这个不看脸色的记者破口大骂顺便威胁一翻了。

那胡主任气恼记者的装傻，气的腮帮子咬的紧紧的。

“唐同学，你不能因为导师对你的成绩不满意就胡说八道啊，拿着P过的截图来污蔑一个好老师。”前头的副校长还在苦口婆心一副‘学生虽然理解不了老师的辛苦还来污蔑老师但我们是一个好老师所以我要给他回头是岸的机会’的摸样劝说道：“王老师在国际学术期刊上发表过十几篇的论文，在国内也很有学术地位，他带的学生都是以十分优异的成绩毕业的，在导师评价网上那可有着4.8分的好成绩。”

“他虽然严厉了一些，或许正是因为他的严厉给你造成了沉重的压力让你的心态扭曲产生报复性心理，但这都不是你拿跳楼这件事来颠倒黑白的理由啊。”

唐飞文愤怒的青筋暴起，身躯在高空的戾风中打摆，他打开手机调出对话界面冲所有人展示，接着大声说道：“我有证据！这些聊天记录都是他欺压我的证据！”

“王老师的个人社交账号很早就不再用了，我们这些老师都知道，平常要找他只能通过电话。唐同学……”那副校长一副你不要在装了的样子，痛心疾首的跺脚：“你不要再自导自演了，我知道学业压力大，四年的时间根本不够，有很多博士都毕不了业，可你也不能因此就来诬陷一个好老师啊。如果王教授真的那样，你的师兄弟们他们为什么不离开？他们为什么不上天台？哎呀……唐同学，别闹了。”

“不要再浪费社会资源了！”

唐飞文气的整个人都在剧烈颤动，在寒风之中就像一个随时会掉落的不倒翁。

哈，他的那些师兄师弟？生死攸关的命门被人捏在手里，他们有谁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不要毕业了吗？如何和殷切期待的父母交代？知道王林卑劣斌性的人不少，可下面那些和王林毫无关系的学生又有谁站出来了？还有‘他们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

他们这些普通学生又能离开到哪里去？难道要放弃这个城市的美好未来回到家乡农村去搞自己的事情吗？如果不离开留在这里，除了把所有委屈闭口不提还能如何？一个博士导师手心里所掌握的关系网和资源足够让他们随随便便断了你所有关于美好未来的畅想，说不定只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让一家银行转而选择另外一个同学位的竞争者。

为了美好的未来，为了工作，你甚至毕业之后还离不开你的导师……

“我的师兄弟？”唐飞文讥嘲的一笑：“那位……副院长？我以前向您反映王林的问题时，你便是用这个例子来反驳我的话。”他大大的嘲讽的哼笑了一声：“还有那位院长，您之前说找个心理医生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