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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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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走在走廊里,头顶上方灯光柔和,脚下手工编织的地毯绘满振翅欲飞的玄鸟。老派的木质构造,让整个走廊显露出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气度。

他刚刚离开自己的房间,正准备去找祝唐。

几分钟前,他还在读那些没完没了的文件。出来并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好事,除了每天要配合王室的各种行程安排之外,余下的时间照样要处理各项事务。由方画那边负责传达。

负责通报的人敲门进来说有客人的时候,云端实在没能想出来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这是一种约定俗成,云端所熟悉的人也不会在他最忙的时候来打扰他。

因此,当听到来人是秦忱的时候,云端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他只是好奇秦忱这么晚来是为了什么。

时间是八点四十几分。

秦忱依旧客客气气,柔柔和和,坐在云端的对面,惯常的几句客套之后,按照他自己的习惯,相当不怎么明确地说出了他的来意。

“那件事理事长大人已经知道了吧?圣戴斯特尼大教堂。”

“上午的会议上刚刚知道。”云端说。

“其实,这件事是我负责的。”秦忱说,“虽然按照指挥使大人的吩咐‘第一时间告知他本人’,但是没想到,今天理事长大人就会知道这件事。”

云端皱了下眉。

秦忱笑了笑,“那请问理事长大人,有关指挥使的具体计划和行动,理事长大人也知道了吗?”

云端有点迟疑,这件事他当然还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询问。”

“那位盛和赦先生,和理事长大人也算是旧友了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云端却对“旧”这个字眼有几分感触,他别开眼神,“秦先生是打算说什么?”

“不,没什么。”秦忱仍然笑着,“只是提醒理事长大人一句,有些事最好还是提前了解一下为好。时候不早,理事长大人也快要休息了吧?据我所知,指挥使大人就在不久前刚刚回来。那我就告辞了。”

秦忱站起来,也不等云端说什么,径自离开。

秦忱说话一向有点没头没尾,——这只是对于云端来说,但是云端也没法不在意秦忱所说的那些话。

半个小时后,云端把最后一点文件看完。起身准备去找祝唐。

现在他就站在祝唐所在那间套房的门前。

虽然这一整个行馆都是为御中庭准备的,但内部的房间划分,还是套间的模式。

门口的亲卫见到云端,敬过礼,没有阻拦。

门是半掩,一条缝隙已足能窥见内室一角。云端试探着推开一点,入目的是小客厅,没有人。

没有人还开着门。

云端觉得有点奇怪。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余光瞥到一角轻薄的裸粉色衣衫。方画轻手轻脚关好里面房间的门,脚步落在地板上,悄无声息,正抬头往这边看过来,见是云端,伸手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云端只好站在门口,等方画出来。

方画动作很快,拿了大衣外套,走出套间,关好房门,整个动作悄无声息,就好像里面躺了个沉睡的巨龙,只要稍稍一点声音,就会惊醒这掠夺财宝的恶棍一样。

“我们边走边说吧?”方画说着披上外衣,已经往前走去。

“那个……”云端只好跟上去,“我是来找锦程的。”

“他不在这里。”方画说,“里面只有一个人。小莳在睡觉,所以要小心点。”

连方画都“不敢招惹”的,云端没忍住问了出来,“起床气?”

方画扭头看着云端,笑嘻嘻的,调侃道:“看来理事长领教过呢,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起床气啊?我来猜猜,是被你抛弃后还心心念念想着你的可怜小白花?还是始终在理事长心中占据位置的白月光,朱砂痣~不行啦,越说我就越嫉妒了呢~”

云端拿她没办法,解释道:“不是那个,我只是听说,有的人刚醒的时候脾气很大。”

方画笑了笑,走在前面,眼前是向上的楼梯,“那孩子没有你想的那么大脾气啊。他只是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说话,因为不熟悉的人总是会问东问西的,对吧?”

云端:“……”明明他就见识过方画问东问西的,还不止一次。

“啊啦,真是的。我那只是出于人际交往的需要进行必要的沟通。”方画连看都没看云端,就猜到了云端的心思,“理事长难道不觉得那孩子有时候说话很慢吗?总是保持沉默的话,就是会这样的。包括理事长大人啊,你也是的~”

“我……”云端想了想,无从反驳。

“好了,我们到了~”楼梯爬到最顶层,方画推开天台的门,黑色的天幕下,远处依稀可辨一条颀长身影。

“要问什么就去吧,去吧~”方画站在门口,没有再向前,一丝冷风卷入温暖的室内,方画抱着自己打了个半真半假的哆嗦,“真是的,你再不去的话,我这脆弱的小身板搞不好明天要生病啦。”

云端迟疑地迈出一步,停下,“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方画裹紧了大衣,“你知道什么是言灵吗?”

“你?”

“不不不,我不是。”方画笑道,“言灵就是超越认知的计算能力。能够预料到下一件事如何发生的,这种能力每个人都有。言灵只是能预料到更远。但是呢~”

“但是?”

“但是,这个能力是主动的,对于真正的言灵来说。”

“真正的?”云端一怔,“什么意思?”

“意思啊,就是有被动的啊~”方画伸手把云端推出去,不再给云端说话的机会,反手关上门,往楼下走去。

云端看着关上的门,伸出手准备推开,五指在快要接触门的时候微微一顿。

还是算了。问方画永远只能被带偏话题。

他看向远处站立的身影,冬日干冽的风带来蚀骨的寒冷,没多久就将人彻底冻透,云端忽然发现自己出来之前没穿外衣。

天台的一角,祝唐眺望着远处一街灯火,风将制服的衣摆吹起,卷住挂在一侧的长剑。一只手扶在上面,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斩下一道不输于冬风的凛冽寒光,劈开这繁华的街市。

战斗之姿。

明明只是平平常常站在那里,云端心中却无端生出这样一种令他自己都觉得惊奇的想法。

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云端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声在寂静的冬风中孤寂而又明显。祝唐没有回头,他看着远处的街市,流灯溢彩,脚下的繁华似乎从来与他无关。

“什么事?”感到脚步来到自己的身后,祝唐开口问道。没什么感情,一句例行公事的,却也是最适合的开场白。

最适合祝唐的开场白。

冷淡的笑意,拒人千里的轻嘲。

云端怔然半晌,忽然之间萌生了一个奇异的错觉,仿佛他实在不应该来问这个问题。尽管作为理事长,他拥有过问的权力。——他已经开始适应这个角色。

但也只是适应。

和一开始就看明白自己的人仍旧相距甚远。

时间在流动,在两人之间。一种比初冬的夜晚还要冷寂的情绪和气氛。

微妙的尴尬。

云端忍不住轻咳一声,试着说明自己的来意,“是因为上午的会议。你说已经知道了其余资料的位置,那些资料应该是在……盛和赦的手里,对吧?所以,现在他在那座教堂里?”

“不,他不在。”祝唐说,语调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会出现在那里。”

“为什么?”云端不解。

祝唐没有立刻回答他,“御中庭的历史你都了解过了?”

“啊……一点点吧。”云端说,不明白祝唐为什么要问这个,“只是方便工作方面的处理之类的。”

“盛于野这个人呢?”

“只知道是三位创始人之一……”

云端开始窘迫起来,他不是很喜欢回答这种问题。有点回到学生时代面对书本和考试时的无奈。他在学习上从来不是最优秀的那一类,虽然看过的东西也大致记得住,但永远记不住具体内容。这很奇怪,他能用自己的语言将所读过的内容复述一遍,但永远也想不起来里面任何一句具体的话。

不求甚解。

这是……盛和赦曾经评价过他的一句话。

祝唐笑了一声,转过来正对着云端,“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盛于野和盛和赦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祝唐说,“但是,这两个人一定有关系。”

“仅仅是因为……姓氏?”

“不仅仅是因为姓氏。”

云端沉默了。

祝唐并未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秦忱应该和你说了不少东西,为什么盛和赦一定会去找尤箴,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圣戴斯特尼大教堂。尤箴会躲在圣戴斯特尼是一个偶然,但是,前两者,也许是必然,也许是——另外一种必然。”

“另外一种必然?”

“必然会发生,或者,必然不会发生。”

“……那应该是,偶然才对吧?”云端一脸怀疑。

“不,是必然。”祝唐露出一个颇有些好笑的神情,“自从我成为指挥使之后,文件方面的东西精简了不少。理事长大人还是不肯花点时间好好学习一下吗?”

被戳到痛点,云端顿时噎住。

祝唐笑了笑,“我一直都知道你不适合这个位置。就像其他人告诫过你的一样,我只是需要一个方便利用的人罢了。”

他转过身,看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天际掠过一线黑暗,也许是什么夜间飞行的物种。而更远的地方,飞机的指示灯在城市的上空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必然的意思是说,”祝唐说,声音夹在微风中,“如果这两个人有关系,盛和赦就一定会去。如果盛和赦没有去,这两个人就没有关系。”

云端继续沉默着,这个时候他仿佛只能沉默。沉默像是迎面的寒风,将他从头到脚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云端主动打破了这层令人生寒的沉默,“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拿到那份资料。拿到资料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办。”

“如果问题足够直接准确,就会得到同样直接准确的回答。”祝唐笑了笑,“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答案也很简单。杀了盛和赦,按照资料上面记载的方法,关闭门。”

云端顿时皱眉,“不能用其他的办法吗?你就一定要……杀人?”

“我喜欢直接有效的办法。”祝唐看了云端一眼,“而且,虽然方法还不知道,但是,所需要准备的东西你总该知道。”

所需要准备的东西,只有一种记载于那份资料中的元素[钅末]。

这种东西,在云端的有史以来的认知中,根本不存在于人类世界。或许它的确不存在于人类世界,但是,末族的血液组成中,[钅末]却是大量存在的元素。

而末族当中,被称为“王裔”的存在,这种元素的含量最高。

“你是要……”云端已然明白过来,“但是,盛和赦根本不是……”

话只说到一半,被云端自己生生截断。

半晌,他用自己都要听不清的声音,问了一个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你的意思是说,盛和赦他是……”

“我会杀了他。”祝唐说的只是一个陈述句。

“但是……”云端还想辩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辩解什么,为了什么而辩解,“但是……他不是……他不是王裔……”

这理由苍白又无力。

“盛和赦所做出的事情,值得你为他这么说话吗?”祝唐问道。

“不是那样的……”

祝唐笑得有几分无奈,“从一开始,你所有的问题,关心的就是盛和赦。怎么?如果我说错了,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其他方法拿到资料和足够的[钅末],然后关闭门,拯救你的国家和这个世界吗?”

“我……”云端目光闪烁,“……我想……和他谈谈……”

“谈什么?”祝唐语调里带了一点微妙的讽刺,“和生死大敌举杯对酌?这种事也只有你干得出来了,云端。”

“……我只是不喜欢你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云端攥紧了拳头,“我才是理事长,为什么我要处处受限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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