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1 / 1）

故安城到了夜晚也没有了白日里的繁华，街上只有几处旅店门口的灯亮着，街角处一间店铺亮着灯，门却紧闭着。店里一名身着黑色丝绸长袍的男子站在柜台里低着头看着一旁的账本，两只袖子微微挽起修长的手指拨打着算盘。柜台外一名高挑的女子穿着咖啡色的骑马装半靠在柜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屋里只听到翻书和拨算盘的声音。

女子看两眼书又看看柜台里的男子，男子头都没抬“惜暮，你今天难得格外的安静，怎么今天城北说书的先生没来你就这般低落了？”惜暮听到男子的话把手里的书放在一旁转头看着男子“掌柜的，你说这凡人和神仙到底哪个更自在呢？”男子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继续拨打这算盘，“看来这城北的说书先生今天给你们讲了有意思的故事啊。”惜暮撇了撇嘴“要我说神仙多好啊，无忧无虑的，哪像我们凡人，就说我吧遇到你之前还不是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啊。”男子合上账本收起算盘抬手敲了一下惜暮的头“你呀，我看还是太闲了，让你今天送到张先生家的砚台送了没就去听书，回来问一些子虚乌有的，去开门准备做生意了。”男子抬起头一双剑眉下的一对桃花眼瞪着惜暮，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惜暮揉着头吼了一声“秦依言”见男子没有任何反应无奈转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嘴里还嘟囔着“都这么晚了，大半夜的鬼才会来典当东西。”秦依言听闻笑了笑拿起一旁的书自顾自看了起来。店铺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不悔阁”三个字。

秦依言靠在柜台里看书，惜暮趴在柜台上打盹，秦依言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台钟还差一刻钟十一点，他看了看门口拍了拍惜暮“做生意了。”惜暮被惊醒起来揉了揉眼睛，一个身着暗红色旗袍的高挑女子走进了店铺。“秦老板我来典当个东西。”惜暮转身进了里间端了两杯茶放在前来的女子和秦依言面前，秦依言抬了抬手“胭脂姑娘坐，喝茶。”胭脂将手里的包放在柜台上惊讶的看向秦依言，“秦老板认识我。”秦依言短期茶杯用盖子撇了撇水上的茶叶喝了一口“听雨楼的胭脂姑娘这故安城谁能不认识呢？不知胭脂今晚前来是何物要在秦某这里典当。”胭脂听了这话苦笑了一下拿起一旁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只金凤钗往秦依言面前推了推“秦老板。”秦依言拿起金凤钗仔细端详着，胭脂端起茶杯喝茶谁都没有说话。

“胭脂姑娘，您知道我们这的规矩，说一说它的来历以及不知道您想用它在秦某这里典当什么呢？”秦依言放在金凤钗直视着胭脂。胭脂放下茶杯拿起金凤钗道出它的由来。

“秦老板你应该知道作为听雨楼的姑娘，不论你多美多么多才多艺，到了这个地方有很多事情你不得不做。”胭脂抬头看了一眼秦依言见他点了点头又继续说下去。“我知道自己的宿命如此，本来自己快要认命的时候他出现了，赵文全他给了我不一样的生活，赵文全在生意失败失意潦倒的时候遇到了我，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他是个读书人文质彬彬，有着读书人的清高和生意人的风趣，一来二去两人情投意合。”

秦依言听了这话轻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胭脂坐在柜台边上一只手托着腮歪着头看着桌子上的凤钗，一只手摩擦着茶杯沿，“很可笑吧，我现在想想也觉得可笑，可是他说想为我赎身然后娶她为妻奈何自己现在生意惨淡有心无力我信了，秦老板我流落烟花多年看过太多负心人，却相信了赵文全的话，以为他真的会娶我，我将自己的所有毫无保留的送给他只因为他想东山再起然后娶我过门。”

胭脂说着举起桌子上的凤钗，“这只凤钗就是赵文全定情之物，后来赵文全真的东山再起，来听雨楼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每次来时还是对我和以前没有两样我只以为是他太忙了。谁知道我的等待的只是一个骗局，那天我在楼上看到他娶了别家女子，他骑在马上从听雨楼走过满面春风，我想跑下去拦住他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只修长的手从胭脂手里拿过凤钗抓在手里把玩，秦依言瞥了一眼胭脂“可是你还是没有那么做对吧？”胭脂看一眼秦依言端起茶一饮而尽，“没错，赵文全只是抬头瞥了我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路过了，没错就是路过，仿佛我们只是陌生人的一次擦肩而过，真可笑。”

“后来你还是去找他了”秦依言递过一方手帕，胭脂伸手接了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没错，后来我还是跑到赵文全的店铺见了他，我拿着那只凤钗质问他为何如此，我不死心我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然而那是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那天赵文全无耻的嘴脸展漏无疑他说‘你一只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你竟然相信这种话，这只不过是男人哄骗女人的手段，我奉劝你不要再来了，你觉得你真的配的上我吗？至于这只凤钗就当是我给你的报酬了。’那时我才明白这男人真的是无耻，简直无赖，明白自己的一腔真情付之东流。

秦依言听了胭脂的话笑道，“恐怕这只凤钗来历不止如此吧，否则您也不会带着深更半夜跑到我这里来，你知道你的筹码不够。”胭脂端起茶喝了一口“秦老板，我就知道从您这得到想要的没那么简单。好吧，这只凤钗的来历要从很久之前说起说起……”

楚溪澈喜欢自己的表妹唐婉儿，楚溪澈学富五车，唐婉儿红袖添香。两人情投意合，本想着两人可以亲上加亲，奈何楚溪澈的母亲楚氏不同两人的亲事，“溪澈，唐婉儿虽然是你姨母的女儿却在仕途上无法成为你即将入仕的助力，你就不要想了，母亲已经给你相了京兆伊王大人的女儿王凝儿。”楚溪澈无奈却也不肯妥协，“母亲，你知道我和婉儿两情相悦的，您怎么可以这样呢？”楚溪澈虽然深爱自己的表妹却也是一个十足的孝子，他只能和承诺母亲在自己取得功名前不会成亲，如果自己考取了功名希望母亲可以成全两人，楚氏见自己的儿子如此坚定也只是答应儿子。楚溪澈第二年进京赶考，临行前将这只金凤钗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自己的表妹唐婉儿希望唐婉儿可以等自己回来。

进京赶考并不轻松，楚溪澈终究是考取了功名还乡，楚氏见状也不好阻拦，两个人终是成了亲佳偶天成，楚溪澈入朝为官，唐婉儿在家侍奉婆母楚氏，纵使两人成亲多年，楚氏对这个儿媳也是时时不满意，唐婉儿纵然把家里的琐事处理的再完美，对于楚氏来说依旧不尽人意，因为楚溪澈在朝没有可以倚仗的靠山，举步维艰，如履薄冰，而楚溪澈对于唐婉儿却是宠爱有加，有没纳入一个小妾，成亲多年唐婉儿也没有为楚家诞下一儿半女，楚氏心中对于唐婉儿更加不喜。

楚溪澈公务外出，家中只剩下楚氏和唐婉儿，楚氏端坐在椅子上，唐婉儿垂首站在一旁，楚氏端起茶吹了吹“婉儿，你嫁入我楚家也有三年了，到如今也没能为我楚家延续香火，我在外人面前也有些无法抬头，你那伯母家的三嫂入门可就一年就诞下一子。”唐婉儿弯了弯腰低声道“母亲教训的是。”楚氏见唐婉儿如此心情大好，放在茶杯起身拉起唐婉儿的手“婉儿。不是母亲要教训你，只是这样实在有些不像样子，母亲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母亲又是你的亲姨母怎么好苛责与你，只是溪澈确实到了年纪了，母亲也不愿意做那棒打鸳鸯的冰人儿，不然你看给溪澈纳房小妾，也好早点为楚家开枝散叶不是。”唐婉儿听了这话抬起头眼眶通红看着楚氏“母亲，这……这恐怕要儿媳问过夫君的意愿才好行事。”楚氏见她这般推脱放开唐婉儿的手“碰”的拍了拍桌子“问过溪澈的意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嗯？这么多年他不纳妾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倒好仗着夫君的疼爱就是这般作为？谁知道溪澈不纳妾是不是因为你吹耳边风，难道你想担一个善妒的名声吗？这个家只要我在一天，溪澈也是要听我的，听我这个母亲的。”楚氏说完这话靠在椅子上用手扶着胸口不停的喘粗气，作势要晕了过去。

“母亲，母亲？你们两个来帮忙。”旁边两个丫头扶着楚氏到床上，唐婉儿用手给楚氏顺着气，转头朝门口的丫头喊了一句，“小秋快去请郎中”门口的叫小秋的丫头也是被眼前一幕吓傻了，听到唐婉儿喊话这才慌慌忙忙跑出。唐婉儿一边给楚氏顺着气一边焦急的唤她“母亲，您醒醒啊。您可别吓儿媳，您要是病了儿媳怎么和溪澈交代啊。”

“夫人，大夫来了。”小秋跑进屋里，一个白胡子老者背着药箱跟在后头，唐婉儿见状赶忙起身微微低头“有劳了。”老郎中闻言弯了弯腰快步走到床前打开药箱，给楚氏诊了脉不久转头对唐婉儿道“夫人不必惊慌，老夫人是急火攻心才会晕过去，老夫已经施了针不久之后就会转醒，再开几服药稍加调理就好。”唐婉儿听郎中的话这才松了口气“多谢。”转头吩咐小秋“带郎中去账房领银子。”小秋点点头“郎中请随我来。”郎中颔首随着小秋走出了房门。唐婉儿转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楚氏低声吩咐两个丫头“照顾好老夫人”然后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杂役和丫头见了唐婉儿都低声唤了一声“夫人”唐婉儿点了点头“我想给母亲煮一碗莲子薏仁粥你们先下去吧。”厨房内的人闻言都低头退了出去，唐婉儿将食材放入锅里，弯下腰一边心不在焉的往灶里添柴，一边拉着风箱，烟呛的她不停的咳嗽眼睛也红了，添柴的手不小心被烫伤了，唐婉儿紧忙收回手，起身掏出帕子掩住口靠在墙上眼泪了跟着流了出来，想着楚氏之前说的话，压抑着自己不哭出声音，外面的杂役看到厨房的烟和唐婉儿的声音走了进来，“夫人您没事吧？”唐婉儿见状急忙擦了擦脸，“无事，只是烟有些大了。把粥乘出来”快步走出了门。

楚溪澈傍晚回来的时候管家周叔迎了上去，“少爷，您回来了？”还没等周叔说完话就被楚溪澈打断了，他把手里的糕点递给周叔“周叔，夫人呢？我买了月宝斋的桂花糕，夫人最爱吃的，您一会给她送去，我先去书房处理点事情。”“是，夫人应该在老夫人房里，老夫人……”楚溪澈听闻眉头微微皱了皱“在母亲房里，那我先去看看。”刚要走便被周叔拉住了“少爷，老夫人病了刚醒不久，您去看看吧。”楚溪澈闻言焦急道“病了？怎么回事早上出门不是还好好的吗？”说着快步走向里院，周叔快步跟在楚溪澈身后“这……我也不太知晓，人老了总是这样的。您快去看看吧。”两个人说这话楚溪澈来到楚氏的门口推开门“母亲，您好点了没？”

楚氏本是在丫头的伺候下靠在床头喝粥，“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不然就把你们卖到人牙子那去听到没有”身边的两个丫头听到这话恐惧的对视了一眼，楚氏没有得到回应厉声到“没听到我讲话吗？”两个丫头被惊到赶忙颤抖着声音“是，老夫人”楚氏听到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喝起了粥。此时听到楚溪澈的声音，立马让丫头把粥放下躺在床上装出虚弱的样子，楚溪澈正好推开门进屋看到母亲如此更是紧张的不行，快步走向床前“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这么严重吗？”楚氏慢慢伸出手拉着楚溪澈，“没事，母亲没事，你不必担心，你看看好刚回来吧，这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瞧你这一头汗。”转头吩咐身边的丫头，“莲心，去给少爷绞一条帕子擦擦脸”丫头起身拿了盆子出去了，很快拿着一条帕子递给楚溪澈，楚溪澈看也没看丫头一眼想要接过帕子，楚氏见状拧了拧眉毛“你这孩子，怎么自己动手了。”抬头给叫莲心的丫头试了一个眼色，莲心立刻会意“少爷，这种事让奴婢来就好。”说着拿起帕子靠近楚溪澈，楚溪澈先是一愣随机反应过来，“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莲心看了一眼楚氏，楚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莲心“把帕子给少爷吧”转眼看向楚溪澈笑到“你这孩子”楚溪澈擦完把帕子递给莲心“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在母亲身边见过你。”莲心接过帕子低下头报以羞赫道“是。”楚氏在两个人之间看了看，莲心对自己儿子的心意自是不必说，只是自己的儿子的样子对莲心根本没兴趣，一想到这楚氏心里更怨恨唐婉儿。

楚溪澈自然没看出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倒是十分关心楚氏的病情“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病了，郎中可又说是因为什么？”楚氏闻言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楚溪澈更是糊涂了“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楚氏对于自己儿子的询问充耳不闻，楚溪澈无奈看向一旁的莲心，“你说，毕竟你负责贴身伺候，老夫人突然病了你也有责任。”莲心被楚溪澈这样带着怒气的询问惊吓到一时间有些慌乱，“这……”“夫君，听周叔说你回来了，我一猜你就来了母亲这里”莲心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接着唐婉儿走了进来，楚氏看到唐婉儿脸色更加难看了，“婉儿。”楚溪澈见唐婉儿进门立马起身迎了上去握住唐婉儿的手，唐婉儿安慰的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脸色不佳的楚氏，又看了一眼一旁放着的半碗莲子薏仁粥转头对楚氏道“母亲，今天的粥可还合口味？药也煎好了我伺候您喝了吧，小秋把要端上来吧。”门口小秋把托盘上的药放在一旁退了出去，唐婉儿松开楚溪澈的手坐到床边端起药碗拿着勺子舀了舀，楚氏看一眼唐婉儿的动作一改不善的脸色慈爱的笑道，“婉儿，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呢，让莲心伺候我就好，莲心。”莲心被楚氏一唤立马反应过来接过唐婉儿的碗“夫人，这种事让奴婢来就好。”唐婉儿未言笑了笑站身和楚溪澈站在一起，楚氏喝了药，遣了屋里其他人出去只留了楚溪澈唐婉儿和莲心，她拉着楚溪澈的手，“溪澈母亲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儿孙满堂的一天。”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楚溪澈闻言赶紧拍了怕楚氏的手“母亲，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自然是可以长命百岁的。”楚氏听了楚溪澈的话假意的咳嗽了两声，“溪澈，你看你和婉儿成亲这么多年了？母亲看你们这样真的着急啊，母亲和婉儿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两岁了，这几年身体我的确实也不太好，母亲也不逼迫你们二人，但是你一个小妾都不纳，这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为我们楚家开枝散叶啊，我以后怎么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你的父亲啊。”

唐婉儿站在一旁扫了一眼低着头眼神却时不时扫向楚溪澈的莲心顿时明了，不由得心里也苦了几分，楚溪澈听楚氏说起自己的父亲不由得心里难受，“母亲，您别这样。”楚氏却不接楚溪澈的话反而看向一旁垂首的唐婉儿，“婉儿今天我们说的事，你还没和溪澈说吗？”楚溪澈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妻子，唐婉儿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母亲，这是还是要看夫君自己的意思？如果夫君觉得可以，明天儿媳就可以准备了。”楚溪澈看着唐婉儿随即又转头看了看楚氏“婉儿，母亲你们今天说了什么事？”楚氏看着唐婉儿的样子恨的咬牙切齿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装着笑意，“我想着我身边的莲心是个好的，如果能为我们楚家早日开枝散叶也是不错的，我和婉儿说过了，好在婉儿懂事心思通透又心疼你，想着还要看你的意思，如果你不喜欢莲心咱们府里有喜欢的也可以抬为妾是。婉儿你说呢？”

唐婉儿没想着楚氏会来这么一手，却也有些无奈更不好再去撕破脸面反驳只是笑着没有回应，楚溪澈听了这话怪异的看着唐婉儿，“婉儿，这？你答应了？”唐婉儿手背在身后用力绞这帕子，表面上笑道，“这是母亲的一番好意，我们不好推辞。”楚溪澈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转向楚氏，“母亲，这事容儿子好好想想，天色不早了您今天好好休息。”说完拉着唐婉儿出了门。

楚氏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事情最后还是被楚溪澈推脱掉了，伸手把碗扫到地上，“老夫人。”莲心见状立马跪了下去，楚氏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起来吧，只要你一心一意为我办事，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莲心立马回应道，“老夫人莲心明白。”楚氏点了点头，“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你下去吧”莲心起身拾起碎片退了出去，楚氏闭上眼睛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