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修羽随宋夫人一路来到大院西南隅的佛堂。

大户人家里上了年纪的妇人多有礼佛的习惯，宋夫人也是如此。每日来此上香，求家族运势兴旺，求夫婿仕途顺畅，求儿子成才上进，求女儿姻缘美满……

宋夫人燃了一炷香，插在佛龛前，抬头注视着佛像，突然沉沉地叹息一声。

修羽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这一年里，我祈愿最多的便是为筠儿。在你几个姐姐当中，我打小便最看重她。怎想到如今最叫我痛心的也是她。是我的教养哪里出了问题吗？”宋夫人转身，疲惫地对着儿子诉说。无论如何她都想不明白，在这般森严的家教下成长的女儿，何以会堕落如斯？

“母亲，姐姐她真的……”修羽还是有点恍惚。

“小羽，你与你姐姐一向亲近，你可了解些什么？”

修羽摇摇头：“我是今日才知道。之前你们都瞒着我，我以为姐姐患了重疾，还很为她担心。”

“现在你知道了，她有了身孕，并且不愿意透露孩子的父亲。这件事对于我和你父亲，简直是一个霹雳。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女子失贞意味着什么。她既犯了错，却油盐不进，也似并无悔意。这两日我在反思，我是不是了解她？这个我从小带大的女儿，我好像根本不认识她……”

修羽看到，一向庄重自持、自信从容的母亲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心里也是难过，便敞开了心扉对母亲坦露他的想法。

“大家都说三姐姐最像您，容貌、性子都像。其实不是，姐姐生性不爱拘束，只是为了不让您失望，才每一步都按着您的教诲指点走。姐姐也曾说过，您把她当做第二个自己在塑造……”

“按我的指点有什么不对？你两个姐姐皆嫁得清贵之家，婚后相夫教子，持家有方，受夫家看重，过得很是美满，这样难道不好？”

“但是，三姐姐她有自己的性子，她是她，您是您，你们毕竟不是同一人。您可想过，物极必反啊。您可还记得，幼时她与一丫鬟投缘，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甚至同榻而眠。您知道后，没有斥责姐姐一句，却不动声色地将那丫头杖责一顿，赶出了府。从此姐姐便敛起了性子，循规蹈矩地做大家闺秀，但失去闺中密友，她心里自此留下了遗憾。”

“这件事本就是她做错了。主子与下人之间，怎可逾越了规矩？”

“可姐姐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不是地位身份可以阻隔的。”

“她竟教你这种荒唐的思想？”

“也许她的骨子里一直有这样一份‘荒唐’的性情。”

宋夫人冷哼了一声。

“她看您让她看的《列女传》与《孝经》，但她最爱看的《唐传奇》。她欣赏霍小玉，同情崔莹莹，敬仰红佛女……她也喜爱苏小小的故事、薛涛的词、鱼玄机的诗。大概她与她欣赏的这些奇女子，心性有共通之处吧。你们只见她日常端方得体，却不知她十分渴慕自由。这么些年，关在府里学规矩，学礼仪，学诗书，学女工，学所有大家闺秀该学的一切，真的很闷。好几次她与我偷溜出府去透透气，她扮作男子模样去逛街，茶楼吃茶、听话本，去天桥看把式……哪怕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也是好的。”

宋夫人听得一阵心惊：“竟以那些个风尘女子作榜样，难怪有如此放浪的行径。”紧接着又问：“她既是同你外出，她那相……那男人，你从未见过吗？”

修羽皱着眉思索片刻，摇头：“我甚至不知姐姐有心上人。”

宋夫人点头。到底是个兄弟，再亲近，女儿家的私房话还是说不得，况这姐弟间还隔着五岁的年龄差距。

对于这个女儿，她认识到确有不知的一面，如今为时已晚。而儿子素与这个姐姐走得最近，难保行为思想不受影响。想到此，宋夫人手心微微发凉。虽说男儿在那方面终究不会吃亏，但宋家一向颇享清名，若出个放浪公子哥，也是很可怕的事。她已经有了一次管教失败的惨痛经验，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蓦地想起来：“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书房跟先生念书吗？林先生呢？”

“老师在书房，我担心姐姐，擅自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