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食求神仙(2 / 2)
谢恣意叹息:“无论是什么,在炎帝精粹前都是不够看的。”
周登神色一动,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下,粉白的脸颊笼罩了一层青苍。
这个江湖上,用炎帝精粹锻造的兵刃,有且只有一把。
祝融。
曾经的天下第一人谢莫白的佩剑。
这世上能叫周登动容的珍宝不多,祝融正是其一。
祝融的下落是一个致命的消息。
无论是对周登,还是对谢恣意而言。
周登从匣中取出一块香木牌交给他,道:“阁下请自便。”
谢恣意从容不迫地道了谢,抬步向内走去。
忽然,他的脚步停了。
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他曾在狭镛关见过的人。此时正站在书架旁,认真地翻看一份竹简。
这一次,谢恣意完全看清了他的模样。
男人颧骨略高,肤色冷白,眸中冰封百里,空无一物,几乎要将人并温暖的春日一齐冻住。比雪冷,比玉硬,比剑利,比梅傲,比月色孤独。
只要看着他的眼睛,不必说话,就知道眼前的人,一定是个很孤独的人。而且,他不畏惧孤独,甚至他是享受的。
这实在是个很特别的人。谢恣意平生见过无数令人难忘之人,眼前人尤甚。
论容貌,他不见得是天下第一,可气质却几乎是了。眼前的人,比蔚予纵更险峻,比夜不周更冷冽,比白修羽更深邃,比陆青莲更洒脱,比吕玄都更忧郁,比楼无辜更神秘。凡是见过他一回的人,就绝不会错认。
男人早就注意到了窥探的目光,他似乎一早知晓来的人是谁,直到看完了手中的竹简,方才施施然抬起头。
谢恣意笑道:“又见面了。在下谢澜。”
对面的人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竹简重新放回架上,提起壁上挂着的灯笼,略一颔首:“任杳。”
“任——”
任什么?大侠,还是少侠?总觉得都不合适。眼前人容貌很少年,举止却很老成。秋水般的眼眸闪着年轻人特有的淡淡的浅蓝光泽;眼神却孤独又沧桑,像是独行在原野中寻找灵魂栖所的老象,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伤。
“任兄弟。”谢恣意这样唤道。
自称任杳的人眼中闪过一缕奇异的光芒,他似乎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来。这个人不笑的时候令人胆寒,笑起来时却很温柔、很天真,甚至还有一点儿腼腆。
他眼中的坚冰融化了,悲悯与怜爱揭破冷漠的冰封,像三月的凌汛,潺潺的流水裹挟着厚重的冰排,排山倒海地涌来。
谢恣意心想:之前觉得他来意非善,一定是因为没有见到过他的笑容。因为,凡是见到过这样的笑容,一定没法把它的主人和为非作歹联系在一起。
“任长暮。”
谢恣意发现他说话过分俭省,几乎是惜字如金。所以他也说得很简短:“谢恣意。”
“想长生吗?”
这个问题出现在此情此景实在是过分古怪了。谢恣意有一瞬间以为他知晓了自己的事情,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最后,他微笑着摇头道:“不想。三岁小孩都知道,长生不老是假的。”
任长暮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道:“好。”
说完,身形如泡沫破碎般,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谢恣意一方面折服于他的身法,另一方面又觉得全然摸不清头脑。这个“好”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什么还是一种称赞?抑或是纯粹表示他知晓了?
他没有多想地拿起了方才任长暮看过的那卷竹简,记录得是百廿年前剑圣越慈在江湖中留下的事迹。
竹简的最后留下了一行新刻的古体小字:昔年种桃李,今为树下尸。须臾两甲子,故人皆已死。诺言轻毁弃,知交尽散离。人世总凋零,黄泉有真意。
谢恣意背后陡然一寒,小楼中冷风幽幽,仿佛太息。刹那间,他明白了任长暮的意思。方才他若是回答想,恐怕现在已经在黄泉终日游了。
谢恣意将竹简放回远处,去寻找二十余年前堪琉璃的相关的卷宗。找了一会儿,他又折返回去,寻到任长暮查阅过的那卷竹简,以指为笔,在最后留了一行六个小字——
道无穷,德不孤。
四月四,文殊菩萨诞辰。
云都百姓多崇鬼神之说,城中佛道兴盛,几乎百十步就有一座庙宇道观,其间文殊寺香火最为鼎盛。每年四月四的文殊夜集通宵达旦,灯火通明,往来络绎不绝。
凌晨时分云都城门的祸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城中百姓多认为是阎王夜巡至此,视为不吉,唯恐城中不日将要罹难。因而今年文殊寺的夜集格外热闹,百姓纷纷涌入庙宇祝祷祈求。
谢恣意自离开小楼时,天色已然晦暗无光。他看了太多的卷宗,脑中、心中都变得沉甸甸的。
这里离文殊寺不算太远,街边挂着一排排红彤彤的灯笼,颜色明艳得像是要燃烧起来。他有些茫然地站在云都街头,突然不知该去哪里。
“喂——”苏姑苏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正朝他微笑:“走啦。”
谢恣意的心忽然重重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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