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回首已凄凉(2 / 2)
两人身影逐渐模糊在竹枝掩映间,听着逐渐远去,几不可闻的声音,谢恣意依然谨慎地压低了声音:“你竟不出手吗?”
蔚予纵摇了摇头:“戏已经看完了,该走了。”
谢恣意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你不怕他出事?”
“贺思议不会杀他,之前没有,之后更无必要。”蔚予纵冷淡地嗤笑一声:“至于莫低云,太冲动、太易怒了,武学练到他这个地步,外情已非助力,仇恨只会破坏他的境界,如今的他杀不了贺思议。”
“我以为你会帮莫低云。”
蔚予纵挑眉:“我像是爱管闲事的人?”
“像。”谢恣意点头:“像极了。”
“莫低云杀了贺思议,也只会有一瞬间的快意。”蔚予纵摇了摇头,眉目间流露出些许讥嘲,近乎冷酷地评价道:“无用功。”
不需要再说更多,谢恣意已经理解了蔚予纵“无用功”三字的含义,没有比这更精准的评价了。
贺思议手下处处留情,又竭尽全力地将仇恨引到自己身上,他总有一日是要死在莫低云手上的。或许他正盼望尘埃落定的那一天,莫低云仍是莫低云,却不知九年前,莫低云已注定彻底毁在他手中。
整整九年,莫低云抛却一切,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弄清真相、报仇雪恨。母死、父逝、兄离、长平败落、挚友反目,莫低云大仇得报的一刻或许无比快意,仇恨消解之后就是痛苦的反扑。扬州还是那个扬州,莫低云再也不是那个莫低云。
至于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注定失意离去。一桩案件从不因水落石出而结束,长平门案或许有昭雪的一天,却再也不会有终结了一天,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总会痊愈,它已经彻底毁去了一个人。
真正毁去一个人的,不是磨难,而是痛苦,无穷无尽、永无解脱之法的痛苦。
死局,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死局,所有人都在做无用功的死局。
“死局。”蔚予纵眉头微蹙,似乎不愿意再想这桩案件:“走了。”
他伸手拉了谢恣意一把,不少正压在刀伤上,谢恣意眼前一黑,疼得脸色煞白,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蔚予纵眉一蹙,以不容抗拒的姿态捏住了他的手腕,拉开了宽大的袍袖,看见血迹氤氲的绷带,神色霎时阴冷起来:“怎么弄的?”
谢恣意将袍袖重新拉下去,虚弱地笑了一下:“……不小心划到了。”大概是这理由过于拙劣,连自己都骗不过去,谢恣意难得有些心虚气短地解释道:“小伤,很快就好。”
向来咄咄逼人、不落下风的少年垂着眉眼,难得沉默起来,像只受了欺负、奶声奶气的小狗崽子。
隐瞒只能用谎言来圆。昨天瞒着他单独行动,今天就要绞尽脑汁地编理由。
看着小少年一副“我知道但我不问”、“我心疼但我不说”、“我不高兴但我超乖”的姿态,谢恣意心中愧疚更深。他有些无措地去拉蔚予纵的手,第一下扑了空,谢大侠又执着地去拉他的手臂。
这一次,蔚予纵没有躲开。
谢恣意悬着的心悄悄落回了肚子里,蔚予纵虽然生气,但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他放软了语气,信誓旦旦地承诺道:“绝不会再有下次了,好吗?”
蔚予纵神色微微一动:“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谢恣意见他态度松动,立即四指并拢对天发誓:“谢某发誓,绝无下次。”
蔚予纵定定看了他一眼,道:“哦。”
哦?
谢恣意顿时迷茫起来,这个“哦”究竟表示什么意思?是“我知道了”,还是“此事作罢”?谢大侠一世英名,绊倒在这绝世谜题面前。
一头雾水之际,听得蔚予纵道了一声“回去吧”,霎时如闻天籁,笑得有些冒傻气:“好。”
谢恣意放开了他的手臂,两个人肩并肩走着,青翠欲滴的竹林中,除了偶尔起伏的鸟啼虫鸣,只有他俩踩在竹叶草根上的清浅的脚步声。
从这难得的寂静中,谢恣意隐约窥见一种安稳的欢欣,和他肩并着肩,手指若有似无地挨在一起,仿佛无限广阔的天地霎时间变得极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
于是,高远的天空与红尘的幸事变得触手可及,静谧的风声也温柔如渔歌一曲。
风动,叶动,心动,全只在一瞬间。
他希望自己是只隐在青葱松针下的小虫,被从天而降的一滴松油砸中,沉溺在最深的幸福中,永久地凝固成琥珀的辉光。
他又希望,能一直和他走下去,走到琥珀都风化破碎、天地也寂灭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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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站密码好像出了点问题,登录不上,明天再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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