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六（1 / 2）

正元二十六年, 安南国起兵入侵大周南疆边境, 皇帝率领大军亲征。

因着安南匿藏了大量西式武器，即便大周兵强马壮、所向披靡，双方也足足打了长达半年。

一直到了次年春夏之交, 大周渐渐开始占上风。

捷报传回西京没多久, 紧接着另一个噩耗也传回来了——

皇帝战死沙场。

随后, 他唯一的子嗣，也就是贵妃赵氏所出的庶长子李陆, 继位为帝。

但他登基尚且没到半年, 便于昭明宫内暴毙了，时年二十四。

新帝膝下无任何子嗣，大周朝也没有所谓的皇室宗族，压根儿就没有能继任的人选, 朝堂内外顿时陷入了混乱中。

之后，皇后沈氏自立为帝, 并宣布大赦天下, 以博民心。

她登基那日, 整座西京城都被一层层浓重的雾气笼罩着, 大半亭台楼阁隐匿在云雾中。

除了她的支持者们，底下跪拜高呼万岁的众臣目光讳莫如深, 似乎都各怀心思。

从那之后, 镇国大将军府也突然就恢复了当年访客盈门的盛况。

文武大臣们纷纷上门拜访，明里暗里劝着这位曾经权倾朝野、战功彪炳的镇国大将军出山废帝，另立贤良继位。

至于这位贤良是何人, 又是各方势力派系之间的虎斗龙争了。

只是陈达如今已经到了古稀之年，七十有余，满头尽是霜白。

且早些年又丧妻失女，丝毫不愿再沾染这些世事了。

这日他如往常一般在正堂接见宾客。

陈府的老管家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直接走上主位，附在陈达的耳边禀告道：“大将军，奴才有要事禀报！”

陈达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坐在底下的几位官员，也颇为识趣地闭上了嘴。

老管家道：“昨日您吩咐了让下人们收拾整理长公主的遗物，方才有几个婢女无意间挪动了主院右厢房的黄花梨屏风，却不知是碰到了什么，厢房内另一侧的书架竟自己移动了，露出了一扇小门。”

顿了顿，他又道：“奴才们不敢擅作主张，大将军不如亲自去一趟罢！”

陈达登时眉头紧锁，倒是没料到竟是这样的事。

他吩咐人收拾晋阳长公主的遗物，是为了准备当自己的陪葬品的。

沉吟片刻后，陈达同几位官员道：“府里有些小事需要陈某去处理，便不多留各位了。”

几人听了这话，也忙不迭地起身告辞了。

陈达阔步走到主院右厢房前时，便见到屋前站了许多下人，但都拘谨地垂着头，噤若寒蝉。

他径自走进厢房，书架旁确实是露出了一扇莫约到他膝盖高的小门。

他蹲下身来，怵忽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深吸了一口气后，伸手轻轻一拉，那扇小门就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两尊婴孩的衣冠冢。

上头还放着两块木牌，分别写了两个日期。

陈达光看一眼便认出来了，一个是晋阳长公主怀头胎时小产的日子，另一个，却是女儿陈嫃的生辰八字

他思来想去都弄不明白妻子晋阳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经老管家的提醒，他亲自跑了一趟，去询问女儿的乳母徐氏。

徐氏因脑卒中而瘫痪在病榻许多年了。

听他说了来龙去脉后，先是惊愕不已，不停地小声嘀咕着什么。

之后她

又突然状似疯癫般大笑起来，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一大通，丑态百出。

说什么长公主生的赵仙仙是个小贱蹄子，活该一辈子都被她女儿陈嫃压在头上。

陈达听着她这般信口雌黄，脸色倏地一僵，满是不耐烦，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烁着。

心口却不知为何像堵了团棉花一样。

待他回到大将军府时，皎洁的明月已经悬挂在夜空中了。

梳洗更衣过后，陈达破天荒地去了主院正房里歇下。

主院正房是他曾与妻子晋阳长公主同住的地方。

当年末帝高彦尚是稚子，主少国疑，长公主身为摄政公主，事必躬亲，以至于积劳成疾，早早病逝。

陈达担心继续住在主院正房里会触景伤情，平日里都是在邻近主院的小偏院里住着。

时隔多年再躺在这张黄花梨拔步床上，他竟也没半点不习惯。

脑袋才一沾上那大红色鸳鸯纹方枕，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梦到几个粉雕玉琢、瓷娃娃似的孩子围坐在他身边，奶声奶气地唤着他外祖父。

他虽然不知这些白白胖胖的孩子们都是谁家的，可是却莫名感觉满心欢喜、无比满足。

画面瞬间一转，他看见梦中的自己站在一处花房内。

阳光透过两扇巨大的琉璃圆窗照射进花房里，映出色彩斑斓的光影，恍若置身流光彩霞当中。

眼前一个绾着撷子髻的女子，置身在花团锦簇中，穿着一袭高密色半臂配水红色齐腰裙，体态身姿都纤秾合度。

梦中的那个“陈达”满心都在想着，眼前的小姑娘是他的嫡亲闺女。

他便以为是女儿陈嫃终于到他的梦里来与他相见了，一时间感慨万千。

可当那女子转过身来时，陈达心底猛地一沉。

那张妍姿妖艳的脸，分明是那个把李大山迷得神魂颠倒的赵贵妃

陈达气得火冒三丈，梦中的那个他莫不是昏了头了，竟以为这奸妃赵氏是自己的女儿！

一定因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今日听了徐氏的胡言乱语，所以才会梦见这般荒唐的事！

画面再度一转，到了露华宫正殿里，尚且年轻的李大山坐在主位上，他身旁的赵氏挺着个大肚子，看上去莫约有五六个月大。

梦中的那个“陈达”举着一副画像，望向下首的徐氏时眼底尽是厌恶。

“陈达”冷冷地说着：“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前朝淑懿皇后的画像，你还敢说仙仙是你生的吗？”

陈达虽不以为然，却也想看一看梦中这所谓的淑懿皇后的画像。

可当他努力凑上前去看清楚画像时，又顿觉心跳漏了一拍。

这画中人的相貌，竟与那贵妃赵氏足足有七八分相似！

没等他缓过神来，梦中的陈嫃紧接着也被传召过来了。

她跪了下来，重重地磕头，开始坦白自己的身世，向众人说着晋阳长公主临终前对她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