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去（1 / 2）

阿毛引领着白宁一行下山，全凭步走，他们在凤凰山的最深处，只能靠两条腿从山上走到山下，累得够呛。两条腿走路毕竟不如四条腿便捷，狐小妹变得是穿旗袍和高跟鞋的少女，哪能走这山路？她累得实在熬不住，在途中现了原形，并且表示不愿再变成人，只肯由二弟抱着。

阿毛往常下山，都是忍饥挨饿的一路狂奔，为了在进城之后胡吃海塞，所以很是隐忍。她是忍惯了，然而此次带了一行没见识的狐狸们，发现这帮野物纵然生活在深山老林，却比她还娇贵，如今走下山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简直不堪重用。

“还有多远的路？”白宁问。

“这离哈尔滨还早着呢，”阿毛在白宁怀里一直舒舒服服的卧着，抬头看他额头累出细细密密一层汗，感觉颇有出水芙蓉之美，就更不想变成人下地行走了。她环顾四周，遥望炊烟袅袅，又说：“往前走走就是李家村儿，这样吧，你变两个银元，咱们到老乡家里住一宿，天亮再出发。”

本来他们就是偷跑出来，若再施法，白宁是决计不敢，立刻摇头：“说好了不能在外面施法，肯定不行。”

白老二上前插嘴：“阿毛，我们又没见过银元长什么样儿，你给我们变两个不就行了？”

“我要能变，早就变了！”阿毛说，“我也不会嘛！”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阿毛三百年的道行，前一百五十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修炼，勤快起来能坚持个把月打坐练功，懒惰起来就以猫的形态吃吃喝喝，后一百五十年全凭四处吃孤魂野鬼滋补才有了长进，功底不厚且学艺不精，维持人形跑跑跳跳就用尽了她的精力，别说变个银元，就是挪出一丝精力吹口仙气儿都不能够。

更何况，她听讲不专心，师父教过口诀，她早忘了。

动物修仙，须得勤学苦练，持之以恒，才能有变化多端的法术本领。而她素来是享乐主义的代言，白宁是因为想做人才要努力成精，她成精，是为了更好的吃和玩。

白老二掏出一个锦囊，这是明朝年间他们留下的一些碎银子和旧首饰：“这些能不能用啊？”

“现在谁还用这个啊！”阿毛说，“你拿出这种东西，在现在这时候，不是很奇怪么？”

最终，一个不会变银元，一个不肯变银元，穷得叮当响的一行人，只能硬着头皮舔着脸敲开老乡的家门。所谓老乡者，是个五大三粗的农家媳妇儿，开门看见两个漂漂亮亮的长衫青年，愣了神，不知来客是何方神圣。

之前阿毛已经教好了诈骗话术，白宁照着她教的说道：“这位大嫂，在下和弟弟妹妹出来游玩，不小心丢了钱袋，眼看天色已晚，能否在此留宿一夜？”

他话说得文绉绉，农妇听不太明白，然而也知道这些人是身无分文。她越过两个青年向后看，但见另外两个少年男女也是长衫旗袍，布料精致，看着是个有钱人的模样，又都带着怯生生的神态，毫无歹意，就笑道：“行呀，进来吧——俺们这儿也没啥吃的喝的，住得也糙，少爷小姐们别嫌弃就好。”

白家狐狸们不曾想诈骗得如此轻易，非常惊喜，连忙跟着农妇进了门。白宁走在最后，阿毛在他怀里小声嘀咕：“你怎么说话像个前朝遗老？现在人都不这么说话的，要摩登一点！”

白宁听不懂“摩登”，但大致知道自己说话恐怕是老气横秋了。

虽然是狐狸，但他和弟弟妹妹们都是识字念书的——他爹妈还在世的时候，抓了个私塾先生上山，每天连打带骂的逼着私塾先生给小狐狸们上课，也不为别的——当时狐爹狐妈有着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眼看人类念书识字，感觉要统一天下不可不学人类读书，小狐狸们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于是硬是抓了个先生过来。只可惜先生不堪重负，终日受惊吓挨打骂，教了一段时间就让折磨死了，白宁这些小狐狸的学习之旅也就到此为止。

所学的知识都是明清两朝的，和当今的中华民-国很有代沟。

他们一行进了门，看门的黑狗受到妖气惊扰，顿时大叫。而黑狗血素来用于辟邪，犬吠大震，震得阿毛内心一颤，情不自禁弓起了身子。又走几步，看到门口的鸡圈里还有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再走几步，门上贴着门神画，颜色浅淡却法力仍在，如此种种惊得阿毛在白宁怀里瑟缩起来，她的道行还不够，受不得这类惊扰，但白宁和其他小狐狸功力深厚，变成人就是地地道道的人，浑然不怕。

农家清贫，除了一床暖炕和薄棉被再无他物，吃的也的确粗糙，是苞米碴子粥和窝窝头，为了招待贵客，农妇非常慷慨的贡献了几颗煮鸡蛋，这是今天老母鸡仅有的硕果。阿毛在城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如今非常娇贵，很不想吃这粗糙的饭食，尤其不爱吃鸡蛋。白宁给她剥了个鸡蛋放到嘴边，她喵喵大叫，背过身去，拿尾巴扫他的手，非常不满。白宁微微一笑，趁人不备低声说：“现在不吃，你待会儿要饿的。”

阿毛仰着小脑瓜不理他，反正是不吃。

白宁一家坐在炕上喝粥吃鸡蛋，农妇的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吃着手指眼巴巴的看他们，鸡蛋是招待贵客的，他们无福消受，只能在旁边闻闻味儿。

白宁看他们这可怜见儿的眼神，心有不忍，刚剥好的鸡蛋不舍得吃，递给了大一点的孩子：“你吃吧。”

大孩子不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