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打墙（04）（2 / 2）

筱白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让我陪你玩一会儿吗？”他轻声问。

一个人死去是很孤独的事。眼前的小男孩，他死时尚还在那么小的年纪，无人陪伴，甚至连最重视的家人都不知道他死在哪里，来不及找到他便纷纷遇害。他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为家人惩罚了凶手，但说到底，这也不过只是个幼小稚嫩的灵魂而已。

“可以吗……？”似乎很不确信一般，小男孩睁大了眼，眨巴了两下才问。

“嗯，可以的啊。”筱白对他笑了笑，回答。

他向来不是个性激烈的人，甚至很多时候，都会比平常人反应更迟缓一些，这都是因为他自小便一个人在外门那般长大，鲜有真正能够交流的玩伴，他只是不善言辞，却保留下一颗善良的心，十分能够体会小男孩身上与自己同病相怜的这种孤独。

因此他心甘情愿多陪伴这个男孩一会。

在已经逝去的生灵面前，人的灵魂也是透明的，你说不了谎，否则就会受到惩罚。

筱白坐定，打从衣兜里摸出一片上山之前随手摘了收起来的叶子，放到唇边，吹了起来。

那是小男孩自打成为幽魂之后第一次听见一首货真价实的，旋律轻快的曲子。已经有多年，没有人在他的耳边哼唱过儿歌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而一下很雀跃，很高兴，就连盘桓在身体周围那些挥之不去的黑气，边缘都逐渐开始变得透明。

他终于不再是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孩子，淡淡的光晕里，逐渐浮现出一张天真的小脸。

筱白一面吹奏，一面另一只手捏出天清道士超度亡魂时使用的清净决，于心中默念着《太上三生解冤妙经》的经文。 那是道家专门用来超度婴孩亡灵的经文，据说，被那首经文念诵过的灵魂，下到地府，可以免于受苦而直接轮回转世。

那朵此前妹妹的灵魂消失时遗留在原地的紫色小花忽而从筱白的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小男孩的脚边，男孩似乎认得那朵花似的，缓缓弯腰蹲下，拾了起来捏在手里。

筱白听见他咯咯的笑声。

“大哥哥，谢谢你。”那男孩对他说，“我叫方小荣，是方家最小的孩子。这是我的名字，你能替我记着吗？”

那句话话音刚落，男孩的身影忽而被打碎一样散开了。筱白一顿，本以为那是方小荣的魂魄已经被成功超度的信号，却紧接着于眼前的黑夜中瞥见一抹从裂缝似的缝隙里透出的光。

那道光亮逐渐扩散，进而越来越宽，越来越亮。

只听轰隆一声响，原本笼罩天地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顷刻间被亮得刺眼的天光所代替，筱白吓傻了，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叫一阵忽而扬起的风扑了一脸，他瞥见一抹白色的柔软的衣袖，再抬起头时，才望见一张做梦都没想过会再见到的脸。

贺顾之站着，施术的手势还停在半空，在他被吹得飘飞起来的衣袖两侧，还残留有将一切污秽吹散的强劲清气，仿佛只要有这个人站在这里，就会挡住一切苦厄，无论何种魑魅魍魉之物，都无法沾染他半分。

是他破了鬼魂们设下的迷境，救了筱白。

筱白汗涔涔的，呆愣愣的维持着坐姿，直到亲自赶来，施咒助他的贺顾之被他逗乐，“噗嗤”一声笑出来。

“小白不认识我了？”他笑着问道。

到那一刻，筱白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阴霾散去，死里逃生。那感觉就像闯破了地狱的门槛，重获新生一样，而世间最美好最引人欢喜之物，正真真切切地展示在自己眼前。

他惊喜地叫了一声，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朝那下山来寻他的人扑过去。

“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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