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山(05)(2 / 2)
一开始,那只是一片片不成型的灵识,那些露水们乘着风,成群结队的,每天从山间经过,又凝结在随便哪一片叶子上,继而落下到风中去,如此循环往复,每日不停。
许是巧合,许是命运的安排本就如此,那一天,其中的一滴露水因为落在了一位哭泣的少年身上,而第一次生出了焦急的怜意。她化出粗放的形态,尽力想要安抚少年的心境,抹去他面上的泪水。
那是那颗露珠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愿望。
从此之后,那个愿望便在她的心间扎下根来。
天清观之前,每天要经过多少个这样的伤心人,自打她有了形态和自我意识,每日乘风来去之时经过那些人,便都要忍不住从他们面上拂过,竭力地带走他们的伤心和愤懑,将一抹晨露的清新平静之气留在人们心上。
可是时间久了,她发现自己也被那些源源不断的伤心难过染上了颜色。就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间化开。每多拂去一个人的情绪,那些情绪的一部分便会进入她的身体,留存在那儿,甩也甩不脱,带也带不走。
她变得很容易伤心,总不自觉地便哭,也时常被悲戚的情绪所搅动,崩溃起来便化作山谷间作响的风声,嚎啕不止。
她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重新化成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回到枝头上栖居——吸收了太多的伤心,一片叶子已经承载不住她的重量。而她也早已被染成了灰色的,无法再回到出生的那阵风中,与自己曾经的同类作伴。既没有来路,也找不到归处,日复一日,她便当真像个在山间迷途的孩子一样,无助地兜转在熙熙攘攘的尘世。可惜没有人能看见她、听见她、或是触碰她。
每一日,只有新的伤心人出现在面前,和新的充满了伤痛回忆的灰黑色的气在山道上蔓延,她偶尔化作一阵风吹拂而过,带走一些,便也把自己染得更灰、更暗淡而不透明。
她厌憎自己这样的状态,与同类愈发的不同,也丑陋而不堪入目,却只能在孤独里无助地哭泣,直到这一日,她遇到一个追赶在她身后跑来的年轻道士。
那个道士把神识探入她的回忆,分走了一部分她的伤心,而她也从回忆里窥见了那个人的名字,简单、清净,像白云山的一抹晨雾。
“我叫筱白。”那人自我介绍说。露水化作的女孩默默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的故事,也知道你很伤心。”她听见那人继续说,“你别哭,也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于是点了点头,周身那如同受惊小鹿一般激起的烟雾也平淡了下来。
但她依然很伤心,只安安静静地流泪。
“我不想哭,也不害怕。”她缓慢地回答,“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小心沾到的太多,我都快要被伤心给填满,好像不把自己都给哭干,就永远也没办法停下来似的。”
筱白点点头,他相信女孩没有说谎,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血魂石要将他打发到这山道上来。
他既然看得见,就不能袖手旁观。
“没关系,”他柔下嗓子对那抽泣的女孩说,“你分给我,就能少伤心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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