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尚铭单手接一捧水扑到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碰到伤口时疼得他龇牙。
他抬头看了眼镜子,左半边脸满是伤口,最显眼的足有指甲盖那么宽,蹭掉了一块皮,还在淌血。
“操!”尚铭忿忿地骂着,用嘴撕开创口贴,小心翼翼往脸上贴了几片,盖住外翻的皮肉,这才看上去没那么狰狞,倒显得有那么点可怜兮兮。
他用毛巾擦了把身体,换了三次水,毛巾浸在水里还是能把水染得通红。看这发了河似的血量,他突然觉得贱命也有贱命的好处,起码不容易嗝屁。
尚铭拎起那件满是破洞的衣服闻了闻,腥臭味扑面而来,恶心得不行。但要扔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毕竟穿了这么久,黑色都给洗成了灰色,感情还挺深。家里其他衣服通通被那女人拿去换了钱买烟抽,一件没剩下,他总不能光着膀子上街收保护费,这不体面。尚铭再三犹豫,咬咬牙,还是把衣服扔了,他去了他妈的房间,想找找漏网之鱼。
这个房间小半年没住人,灰积得厉害,味道也熏人。尚铭径直走到床边拉出床底下的箱子,满满当当都是用过的注射器,有些针头锈迹斑斑,有些仍是泛着冷光,扎眼,也扎心。
尚铭一脚踢翻箱子,转身环视一圈,伸手打开衣柜,看起来除了几件发黄的女士内衣、几双残破的丝袜以及几根尺寸惊人的橡胶假□□,里面什么也没有,偌大的立式木柜空得让人心慌。他伸手翻了翻,竟在内衣下面找到一个款式老旧的黑色手提皮包,抹掉上面的积灰,能一眼扫到刻在边角的三个字母。尚铭坐到地上,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是一些衣服和日用品,非常眼熟,他拿起生锈的刮胡刀看了半天,脑子里一个回闪,他突然明白,那三个字母原来是他爸名字的首拼。
尚铭还在皮包的夹层里找到了张飞机票,十年前的,字迹有点淡褪,还有一张全家福和几张大面额的钞票。他愣愣地看着那张照片,他爸,他妈,还有他自己,都笑得那么开心,就跟所有北区普通的小家庭一样,幸福美满。
幸福美满么?
不,错了,都错了,这他妈就是个假象。
尚志成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头栽进阴沟里,摔得一辈子直不起腰来。宋媛有性瘾,荒淫无度,频繁出轨,成了人尽可夫的娼妇。还有什么比他家更乱?
上帝说众生平等,可他尚铭不是众生,南区人也不是众生,就算曾经生在北区又如何,这又不是他的命,这只是个笑话。
尚铭把钞票塞进兜里,又挑出几件能穿的衣服,剩余的东西扫进皮包,把皮包扔回柜子,“啪”一声阖上了柜门。他站起身,将这原木衣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想着什么时候把这柜子卖了,说不定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临出门,尚铭套了件黑色纯棉背心,别说,这十年前的料子质量还挺好,虽然大了一码,但穿着舒服。他又从沙发垫下摸出一把枪别在裤腰里,出门在外,以备不时之需。
……
日头毒辣,尚铭热得全身冒汗,右肩缠着纱布,被血与汗染成暗红色,两条胳膊抹了层油似的闪闪发亮。
他走到天桥下面避太阳,靠着桥柱子,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还没抽上几口,就见远处走来一群人,打头那个一头金发,24K纯金色,比头顶的太阳还耀眼。这人叫亚瑟,白人,南区恶名昭彰的街霸。
尚铭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不做任何停留,管自己低头抽烟。他和亚瑟打小就认识,约过架打过啵,除了上床啥都试过。他人生第一根烟是亚瑟给的,第一管炮也是亚瑟给撸的,男人之间也就这么回事儿,只要不汲汲于彼此,都能称兄道弟。虚情假意也好,笑里藏刀也罢,烟酒食色,利来利往,大家都能从中捞点好处,等到大难临头就各自飞,谁也不碍着谁。
亚瑟老远看见一身狼狈样的尚铭就乐了,他嘴里噙着笑,吊儿郎当地走到尚铭跟前,抽走他嘴里的烟吸了一口,乐呵道:“最近时运不济?”
尚铭瞅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穿孔饰品多了不少,铆钉、铁圈儿、银环儿一个不落下,说话时还能看到他舌头上若隐若现的银珠子,再搭上他全身稀奇古怪的纹身和一口流氓腔调,就一典型的南区地痞,人见人怕。他翘起嘴角摇了摇头:“你难道不知道我运气向来很好么?”
亚瑟噘嘴吐了口烟,笑得没心没肺:“就你这样?”
尚铭无视他的调笑,选择闭嘴不说话。现在要是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把“北狼”的事情再告诉第二个人,言多必失,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亚瑟笑够了,把烟头摁灭在尚铭耳边的桥柱子上,嘴里的烟往他脸上徐徐吐出:“现在咱们说正事。”他捏了捏尚铭的右肩膀,疼得尚铭倒吸了口气,“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尚铭咬着牙笑道:“你变脸倒是挺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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