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1 / 2)
四月,沈府。
天色还未大亮,大理寺正沈老爷已衣冠整齐的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他双眼直视着桌上的官帽,一言不发,不知静坐了多久。
他面色深沉,眉宇紧皱,眼神之中的挣扎意味清晰可见。
良久,他终于吐了口气,将桌上的官帽恭敬的戴至头顶,起身往外走去。
今日的大理寺注定不会是平常的一天。只是沈老爷没能想到,他的这个决定将改变整个沈府的未来。
从他踏出府门的那一刻起,沈清越的余生将如海上浮萍一般,随波游荡,不可掌握,将来死生好坏,她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隆升客栈每月都会给伙计排班轮休一日,今儿轮到了严诚贞排休。这个季节大地回春,滋养万物生灵,最是适合踏青不过了。
除了公子小姐的马车轱辘声,街两旁的商贩也多了起来,严诚贞在道上走的微热,便在一旁的摊子上喝了一碗二陈汤。
二陈汤是由陈皮和陈年的半夏熬制而成,内含乌梅、茯苓,不仅口感酸甜有味,更有去湿化痰的功效。
现下天气是一天天暖了,小摊上的饮子还有绿豆汤、紫苏汤、桂花汤、乌梅汤等等口味,供行者挑选。严诚贞一碗温汤下肚,通身爽利,复又行了起来。
她要去的是北郊的成济寺,倒不是为了求佛问卜,她是冲着寺后山的大片景致去的,这是她往日里无意中发现的,知道的人似乎也很少。
严诚贞熟门熟路的翻过寺庙,踏过山间小道,拨开细小的树枝,终于来到后山坡上。
这是怎样一幅景象啊,荒山野径里,谁料想,竟会有百花争春之相!
成片的杏花、梨花、桃花,漫布半个山坡,严诚贞恍若置身一片花海林。
她寻了一株梨树躺下,将手撑在脑后。眼力所见,是要长到天上去的枝叶,似远在天边而不可得,枝叶繁复掩盖,目力所及,没有一块空缺。时而风起,将花叶抖下,飘落在怀。
真好。趁着好春光,她闭目睡了过去。
远山坡上,一切都是静止的,除了不时传来的风,和不断飞落的花瓣。
当严诚贞再睁眼时,一切还是原来那样,美到不可方物的景。她心里忽的生出一些难过,梨花落到她嘴角,她张口含进嘴里咀嚼。
苦的!啊,原来是饿了。她翻身坐起,打开布囊里的饭团吃了起来。
林子真大,她想。大到似乎天底下只剩她一人了。
她曾不止一次想过,她这般活着是为了什么。天地之大,真正的严诚贞却不存在于这世上。登记在册的严诚贞,隆升酒楼的严诚贞,真的是她吗?可她满腹的心事,有时突然升起的委屈,又能与谁诉说。
世上风云变幻,世事白云苍狗,她苟活至今,是因为父亲跳船前在她耳边嘱咐的“好好活着”,还是因为这世上有她值得去逗留的原因?
只是再好的书,再精的菜,某些时候也会突然提不上兴趣。心里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什么呢?究竟会是什么呢,严诚贞想不明白,但她明白了书上那些文人们说的:纵情山水,只可一时忘怀。
是的,只可一时忘怀。这满山春色年年都是如此,年年如此,如此年年。
未时,严诚贞沿路返程,慢悠悠地走到了南城,离家近了,一阵悦耳的嬉笑声传来,她抬眼一瞧,南城最出名的大槐树下,几个十来岁的姑娘凑到一块儿,踢着毽子的,放着纸鸢的,好不热闹。
严诚贞也被高高放起的喜鹊样式的纸鸢吸引,一时停住了脚步。待她回过神,正与放纸鸢的姑娘四目相接。
严诚贞扬眉一笑,那姑娘一怔,脸颊微微染红,随即也抿唇一笑。她对身边的姑娘说了什么,不顾对方揶揄的眼神,将纸鸢线交给对方,旋即快步走向严诚贞。
严诚贞诧异,见这相熟的姑娘走到自己身前,于是笑着喊了一声:“三娘!”这便是田川说的铁匠铺家的闺女了。
刘三娘对着严诚贞一笑,带着女儿家特有的腔调细声道:“阿诚哥,你今天没上工吗?”严诚贞点点头:“是啊,刚儿去外头转了转。”
言毕,又觉着没有话头给姑娘接有些不妥,忙添了一句:“我瞧你放的纸鸢很高,你爱玩这个吗?”
刘三娘想到严诚贞方才认真的神情,心里一喜:“嗯,打小就爱放,这只喜鹊还是我自己做的呢!”“是么,三娘的手可真巧,以后谁娶了你,可是享福了。”
刘三娘看着严诚贞带笑的双眸,心里一颤,她想到怀里的东西,又提起了话头:“阿诚哥,还要感谢你上个月背我阿弟回来,否则天一黑,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上个月,刘三娘的阿弟跑到南城的郊外打猎,说是打猎,其实不过是试试新学到的捕猎手段,阿弟布了个陷阱等猎物来投,等了一个下午,没等来猎物,反而上蹿下跳的扭到了脚,还好严诚贞路过,把他背回了铁匠铺。
“啊,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挂在心上的,何况当时大叔婶子已经谢过我了,三娘你不用太在意。”
刘三娘取出怀里的香囊:“阿诚哥,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全家却是万般重要的,你救了阿弟,我这个当阿姐的,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她把手里的香囊递了过去:“这是我自己缝的香囊,里面放了艾草、雄黄,可以提神醒脑,还望你能喜欢。”说到最后,刘三娘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了。
看着刘三娘含羞的眼神,严诚贞却是沉默了,香囊这物什可不是能随意赠人的,自己在外人眼里是个男子,刘三娘这心意不言而喻,况且从刘三娘的举动来看,这香囊是随身携带,怕是只等着机会交给严诚贞。
想到刘三娘这般用意,严诚贞只觉一阵头大,她万万不能让对方把心思放到她身上。
她伸手把香囊推送回去,不顾刘三娘有些难堪的神色道:“三娘客气了,都是街坊邻里,叫谁碰上了,都会出手帮忙的。况这香囊绣的这么好,送我一个厨子倒是糟蹋了。三娘你便收回去吧。”
刘三娘面色微白,忍住掩面而逃的冲动,强笑道:“阿诚哥,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严诚贞挂上疏离的笑:“三娘,多谢你的美意。可这时候不早了,你的伙伴还在那等你,回去吧。”
刘三娘眼中似有泪光闪过,扭头便跑开了。严诚贞默然,不去管刘三娘的反应,作无事状离开这里。
要说严诚贞心里毫无波澜,这自是不可能的,毕竟她刚伤了一个姑娘的心,严诚贞是有些愧疚的,但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若是模棱两可的敷衍过去,给三娘抱有希望,才是真正的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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