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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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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成绩很快出来了,游今除了英语之外基本门门亮红灯,而陶贝因为本身理科就非常差,这时候又缺考了一科,分数自然是难看得很,只有语文成绩还不错,单科排到了年级前十名。游今对此还有点惊讶,毕竟他印象中的陶贝连话都说不顺,怎么可能还去写语文那些长篇大论的东西?反正对于游今来说,他整张卷子加起来都写不动二百字。他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东西需要表达,那明明是一件让人疲倦的事。

卷子发下来后,他翻都没翻就塞进了书包里,而当他一转头却发现陶贝正死死地盯着那张语文卷,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不出两分钟,他眼眶就红了,眼眶里的泪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累,恐怕眨一下眼就会通通落下来。

游今有点懵,这是因为考得太好感动的吗?

陶贝没眨眼,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而且根本停不住。他似乎不想让游今看见,把头扎得越来越低,试图用头发和手臂挡住自己。他就那么缩在那里,偷偷地用校服袖子擦眼泪。

游今随手转着笔,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但眼睛的余光却仍然无法忽视陶贝。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他见过那么多人,但陶贝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接触。按理说,陶贝应当是和其他学生一样,起码也得有十六七岁了,可他平日里的表现,以及那些行为背后的小心思,都实在不像是一个高中生,反而像一个小孩子。再准确来说,像是一个被抛弃的、没有人要的野孩子。

游今想起那块奶糖,那几杯热水,那颗玻璃小球。还有他抱着两个饭盒挤在人山人海的食堂里,来来回回跑过几个窗口,最后给他捧上一碗堪称丰盛的餐饭。他后来没再让陶贝打饭了,于是陶贝就更勤奋地给他接水,从此之后他的水杯从来就没有空过。

水杯敞着口,热气腾腾冒着,像烟雾,但却比烟雾干净得多。游今眯着眼,似乎那层水雾中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秘密是什么。

陶贝仍在默默地哭,但哭得厉害之后是没办法不出声的,即使他一直在努力忍着,最后也还是发出了小声的呜咽。

悲伤、委屈、压抑、孤独,游今这样疏离淡漠的人,竟从他的呜咽中听出了这么多情绪,而这些情绪竟没有一点是美好的、积极的,仿佛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这种情绪可发泄。

游今手指抖了一下,笔掉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陶贝的抽咽应声而止,就这么生生截断了表达痛苦的渠道。

“……”

游今眼神微动,静默了一会儿后抽了张卫生纸,递到陶贝手边,拨了拨他的手指。

陶贝露了只眼睛出来,愣愣地看着手边,除此之外什么动作也没有。游今已经习惯了。对于别人的举手之劳,陶贝从来都是看成馈赠,他永远是这样一副犹疑的样子。

“擦擦吧。”他放轻声音说。

听见这话之后陶贝才将那张纸巾拿了过来,一边吸着鼻涕一边胡乱地抹着脸。游今斜着眼睛,瞅见他那哭得跟兔子一样的眼,还有不可避免的鼻涕水。

还真是个小孩,这么大了鼻涕流不停。游今又抽了几张纸给他,结果陶贝仍然那么胡乱地抹来抹去,一张纸揉来揉去都湿透了也还在擦。

这小孩不会连擦鼻涕都不会吧,因为一直用袖子擦所以只会这么抹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陶贝的幼稚行为直接给游今看笑了,他感觉自己是误入了幼儿园或是托儿所,反正不该是一所高中。

“你……算了。”他无奈地笑了声,想跟陶贝说点什么最后也还是没说出来。说什么呢,反正这小傻子也听不懂。

游今拨开陶贝的手,又抽了两张纸巾,用手指按着贴在他鼻子上。陶贝下意识地往后缩,他便又轻轻扣住了他的后脑,将他的位置稳住。

“擤鼻涕会么?”他问道,心想着这画面真的太诡异了,他居然在教一个高二学生擤鼻涕。

陶贝睁着大眼睛傻乎乎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几秒钟过后,有一小片红色飞上他的脸颊,他这才皱着鼻子擤了几下,不等游今把纸巾拿下去便直接从他手里捏了过来,扔到了自己桌旁挂的垃圾袋里。

把脸弄干净之后他又整了整头发,红着脸小声说:“我会……”说的时候还瞄了游今几眼,那眼神还有几分委屈,好像在怪游今小看了他一样。

游今又笑了,逗了逗他:“这么厉害啊。”

“擤鼻涕有声音,现在是在上自习……”他又把声音放低了些,“你不用帮我擦,很脏……”

果然。游今的感觉没错,陶贝那么急切地把纸巾抢过去就是因为他怕脏了游今的手。游今喉咙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想逗他的那种心思此刻也被他一句话消灭。

教室里没有多少翻书写字的声音,大家都昏昏欲睡,等着混过后半节的班会课就赶紧跑路。这些蹉跎度日的人,虽然是和陶贝在一个屋子里,但他们和陶贝并不一样。

游今想到陶贝重重的书包,想到他在考场上的认真。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突然问:“为什么哭?”

他放低了声音没让别人听到,连陶贝也是侧着耳朵又确认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问他。

陶贝捏着那张语文卷,卷子沾了他的眼泪变得湿哒哒的,有些字已经被泪水晕开。

他的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小声说:“考得不好……”

“考得不好?”游今有点惊讶,“不是单科年级前十么?”

陶贝摇摇头:“掉下来了,从上面……掉下来了……”

游今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原来是指退步了。年级前十都是退步,那之前怕不是考年级第一?可他们俩明明在一个考场,陶贝其他的科目得有多差才会拉后腿到这个地步?

“哦……”游今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更好吧,至少不会再让他更难过。

他有心结束话题,但陶贝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自己又主动地说了一句。

“退步很多,家长会的时候……会把阿姨留下……”陶贝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没看游今,声音也小得可怜,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阿姨不喜欢被留下。”他的声音在发抖,似乎又要哭了。

游今看他刚刚流完泪的眼又一下子红了起来,突然有一种微妙的负罪感,他实在是不该多嘴问这话。他知道,祸是他闯的,他应该赶紧说几句安慰的话补救一下才对,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陶贝的头又在往下扎了,游今瞥见他发肿的眼睛和湿漉漉的睫毛,竟有那么一点点发慌。

场面僵持着,突然,班主任抱着本册子走了进来。

“手里的东西都停一下,开班会了哈。”

同刚才一样,老师的话一说完,陶贝就自觉地捂上了嘴,即便他现在还没哭出声来。

“第一个事呢,周五下午开家长会,提前通知了哈,别到时候一堆人跟我请假。还有就是……”

班主任姓刘,是个表面上很温和但其实很刻薄的人,跟她的姓氏一样,说的话、写的字里往往都带着刀。刘老师在上面不停地说着考试的事,游今根本无心去听,他一直转着那支笔,靠这种小动作来缓解自己的烦躁。

陶贝最终没有再哭,只是掉了几滴泪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仍旧像以前一样攥着衣角发呆,好像那衣角是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但救命稻草终归是稻草,被折断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放学铃响,刘老师穿过教室直接走到了他们这边。

“陶贝啊,”她蹙着眉头,貌似温柔地责备他。“这次一定要叫家长来啊,可不能再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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