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前（1 / 2）

从通知侍寝到去侍寝之间，约莫有两个时辰的空闲，能给妃嫔用来好好地拾掇自己。

橙红的夕阳向门户大开的屋里泼撒了一地暖意，祁长生不安分地坐在铜镜前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黄晴雪聊天，说到激动的时候还总想回头瞧她，愁坏了给她梳头的霁月。

“我的才人啊，您可别再乱动弹了！”霁月两手扶在她太阳穴，把她乱动的脑袋端端正正地固定好，简直要崩溃了，“侍寝的时候仪容失当，您之后可就没有翻身日子了！真替您着急！”

祁长生心虚地一吐舌头，讨好地冲镜子里的霁月笑笑，不动弹了，心道要什么仪容整理，该丢的人在早上已经丢的干干净净了。跟当众报告上厕所相比，头发乱点算什么。

黄晴雪在她身后咳瓜子，磕的倍儿脆生，瓜子皮在手边堆了老高，听见霁月这话，她乐了：“霁月，你是不知道，早上那阵，你家才人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你别说了。”祁长生哀嚎。

霁月叹了口忧愁的长气，手上利索地给她梳妆，嘴上还要念叨：“您这是多大的胆子，敢在皇上面前提这种……这种……”她没说出口，又想叹气，祁长生不动的时候长得还是挺有欺骗性的，也能称得上是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怎么好像脑子就有点问题呢。

背着太监偷偷在院里的花园开了块小菜地，天天盼着她那些小青菜小辣椒长大已经很匪夷所思，没有官家小姐的样子了，现在居然还在皇上面前做出这种失礼之事。明明就算是商贾之家出身的黄才人，也没有这么放肆的时候呀。

难不成司隶校尉俞大人……家风如此跳脱吗？

霁月没想下去，手腕灵活一转一拧，将最后一缕长发固定好，再插上簪子布摇等装饰，祁长生左右欣赏一番，笑眯了眼：“霁月的手好巧啊，晴雪你看，好不好看？”

黄晴雪给自己沏了杯茶，捧在手里慢慢的吹，很是不走心地应道：“嗯嗯好看。”

“敷衍。”祁长生闭上眼，让霁月上妆，嘴也不闲着，“你说，为什么要我今晚侍寝啊，难不成是通过早上那事，发现我真是一个十分特别不做作的宫妃，从而在意起了我吗？”

“还开玩笑。”黄晴雪对她不合时宜地乐观与臭不要脸简直没了脾气，她严肃起来，“圣意难测，总之这会没追究你的错处，反倒让你去侍寝，算是天大的恩典了，你也别总这么没心没肺的，多大的胆子啊，才能在陛下面前说出这种……这种粗鄙之语。”

封鸿羽继位当年，就弄出了在天下征召异能之女这种离经叛道的大事，如今更是知道他是为了找药引子才把她们聚在一起，可见在这位爷眼里，她们和药材铺里的药材也没有多大区别。想必杀她们也和煎药似的，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没待祁长生接话，黄晴雪又道，“也怪我，那盒点心我就该让光风扔了就是，平白让你受了这个苦。”

大齐后宫之中，正二品以下的宫妃没资格单独拥有一宫，她俩算是室友，关系又很好，窜门是经常的事儿，也就是熟悉，祁长生才会信手捻那点心吃。

“也没什么，是我嘴馋。”祁长生摆摆手，想想又好奇，“你和荆美人不是旧识吗，怎么她对你这么大个恶意啊，先前我就看她针对你了好些回。”

“一言难尽。”黄晴雪伸手掸去身上的瓜子壳，“其实她家就对我家有些偏见。”

黄晴雪与荆书竹出身类似，都是江南之地商贾之家的嫡女，两家甚至有频繁的交易往来，因此祁长生怎么也没法理解，荆书竹的恶意从何而来，在这牢笼一样的宫里，有旧识不是件高兴的事情吗？

然而天色渐暗，霁月差小宫女进来点亮了蜡烛，地上残余的圆融暖意被蜡烛摇晃的火苗勉强留住，黄晴雪不愿多提，祁长生也不再追问，一时间屋里就这么沉默下来，只有妆粉口脂盒被拿动，磕碰桌面的轻微动静。

妆成，换衣服又花费了不少时间，祁长生对着镜子臭美了一会，又想起什么，对捧着旧衣服正要出门的霁月嘱咐道，“那衣服是贵妃娘娘怕我圣前失仪特意派宫女拿来于我的，霁月你一会翻翻咱们库房里还有没有新布料了，拿几匹，再看着搭配些什么能衬得上贵妃娘娘的东西，过些天我送去，也好亲自谢谢她。”

霁月应了声，又听祁长生笑着说：“库房里我记得还有几根簪子，我也用不上，你要是有看上的，就选一只吧，你明年也要出宫了，总要攒着些嫁妆呀。”

霁月一怔，只觉得心里一股热流倏地涌了出来，宫里的主子们不少，但能像祁长生这样，惦记着宫女琐事并且亲和以待的，十个手指头也掰不上来，宫女们闲暇时候也八卦，哪宫的娘娘好说话，哪宫的主子温柔善良，她记得很清楚，思水轩里的使唤宫女，与她还是一批出来的，但回回看见，脸上手上都有些伤口，神情也憔悴。

出宫之前，能遇上个好主子，平平安安地，比什么都强。

稍晚，一顶小轿静静停在了渺影居门前，祁长生由霁月扶着登轿，被明德宫的太监们抬着，一路悄无声息地朝着明德宫去了。

黄晴雪与霁月一同注视着小轿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好一段，半晌，黄晴雪突然道：“你家主子知道侍寝是什么意思吧？”

霁月沉默了一会，不太确定地道：“应该……知道吧？”

而明德宫中，该在寝宫等美人伺候的封鸿羽，却仍在书房待着，奏折分门别类地摆在面前，有几叠摞得分外高，他手持朱砂笔，神情严肃专注，看地飞快，不时在奏折上简单批注几句。

小太监在外头晃过几次，给曾平打来无数个询问的眼神，眼见今晚侍寝的俞才人就要抬到殿前了，怎么皇上还没有动弹挪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