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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初生子承瑞天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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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身处泥泞中的百姓们,前一瞬还是悲伤绝望,而这一刻被那一丝难得的阳光照到,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少年天子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才是生命的价值,只要你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来。正如眼前的道路虽泥泞不堪,还有那些泡在泥水里的房屋残骸,甚至是被大风刮倒的树枝,一切的一切,只要雨停了,日头出来了……种种,皆可修复。

这样想着,心情便像那日头一样也甩开阴霾渐渐透出些光来。当下,康熙收拾起自己那颗略有疲惫和颓废的心,命福全留在堤坝督导,自己摆驾回宫。

进了内宫,有一瞬间的恍惚,便问李进朝:“秋荣和孩子还在坤宁宫吗?”

李进朝略一愣神:“月子房正设在坤宁宫后面的厢房里。”

康熙此时很是想见到那个孩子,于是吩咐:“去坤宁宫。”

看到一身湿衣的皇上,李进朝想劝,还没等开口,就看到春禧、夏福带着人迎了出来。

春禧手上还拿着一件披风,走上前为康熙披上。“皇上万安!皇上龙体要紧,还是先回宫沐浴更衣,用过晚膳,再去看大阿哥不迟。”

康熙轻轻握住春禧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你一直站在风雨中等朕?”

春禧淡淡一笑,面色微红:“这样的天气,皇上以身涉险,奴婢怎不挂牵。”

康熙心中感动,当下便吩咐先回乾清宫。回到寝宫,春禧则立即命宫人侍候天子沐浴更衣。收拾妥当靠在龙椅中,喝了口热茶,在传膳的间隙,皇上康熙问起顾问行:“他,可还好吗?”

顾问行愣了一下,思忖着皇上口里这个他,问的是谁。

春禧一面给皇上打理着辫穗一面接语道:“皇上问的,是大阿哥。”

顾问行这才恍然:“大阿哥一切都好,今儿早上收拾妥了之后,皇后娘娘便带着乳母抱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看过了,如今正养在坤宁宫的东殿里,只是……”

“只是什么?”康熙正问着,只听外面有人奏报:“皇后娘娘到,大阿哥到!”

康熙一愣,正瞧着赫舍里笑意吟吟地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奶婆子,为首的正是管事嬷嬷高佳氏,高佳氏手里抱着一个黄锦绸布包,想来应该是大阿哥。

连同皇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给皇上贺喜。”

康熙亲自扶了皇后起来,皇后一抬手,命高嬷嬷上前:“快抱给皇上瞧瞧!”

看着缩在襁褓里睡得正香的小小婴儿,那光亮亮的小脑门,皱巴巴的小脸蛋儿,一抽一吸瘪瘪的小嘴,一下子就把皇上吓到了。

“他怎么这样小?”康熙忍不住问道。

赫舍里抿着嘴:“刚落地的孩子,都是这样的,高嬷嬷说,大阿哥还算是斤两重的呢!”

康熙皱着眉,伸手去摸了摸大阿哥的脸,肉乎乎的,软绵绵的,又有些凉。康熙看了一眼皇后:“才生下来,抱出来行吗?朕原本打算过会子去坤宁宫看你们,怎么就过来了?”

赫舍里笑而不语。

高嬷嬷说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听说皇上打城外淋了雨,想着皇上定是累了,若是寄挂着大阿哥,再赶过去看便会更耗精力,所以便命奴才等人把大阿哥抱过来了。来时也传了暖轿,包得也严实,自是无碍的。”

康熙点了点头,看着赫舍里,只见她虽面上含笑,但眼窝有些深陷,眼睛中还带着血色,想来昨晚也是熬了一夜,心下感谢,便拉了皇后的手:“累了你了!”

赫舍里面露羞涩:“皇上说哪里的话。只要大阿哥平安,皇上平安,臣妾怎样都好。”

正是乐融融的时候,大阿哥却哼哼叽叽起来,康熙莫名:“这是怎么了?”

赫舍里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想是大阿哥饿了,你们下去侍候吧!”

“是。”高嬷嬷领着奶婆子们退下。

康熙这才恍然:“原来是饿了!”

赫舍里笑了:“今日大喜,皇上原本应当去看看荣常在,昨夜生产实在有些艰难,只是天色已晚,皇上又累了,不如派人打赏以慰荣常在孕育龙嗣之苦。”

康熙略一思索,便吩咐道:“春禧,你与顾问行去捡选些贵重的补品和首饰,替朕给荣常在送去。”

春禧与顾问行应着,立即下去张罗。

康熙见赫舍里神情间有些恍惚,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还有什么事?”

赫舍里想了想:“有些话,藏在臣妾心里好些日子了,不知说了以后,皇上会不会怪臣妾。”

康熙端起案上的茶,浅浅地饮了一口,再放回案上时,声音稍稍有些重了:“有些话,虽不必说,朕也是心知肚明。”

赫舍里深深吸了口气,知道皇上神情间似乎有些不痛快,但还是说了:“这些日子,皇上与太皇太后似乎不像从前了,虽然请安照旧,可是……”

康熙果然不快:“皇后是在怪朕吗?”

赫舍里摇了摇头,目光中尽是忧虑:“皇上,无论任何时候,臣妾自当与皇上言行一体,臣妾怎敢怪皇上?只是有时候,臣妾想着,为什么事情会到了今天这一步呢?以太皇太后的深谋远虑和过人的大智慧,她所行一定有更深的意义。也许一朝一夕间,有些事情咱们没看清,假以时日,定会明朗。不必事事在一时急于辩明。”

康熙不语,赫舍里话里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只是最近,他的确疏远了太皇太后,不是行为上的,是从内心深处。有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在质疑着太皇太后的意思,甚至刻意要与太皇太后反其道而行。在这样的疏离中,他甚至感觉到一种快感。

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里一向很清楚,太皇太后筹谋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太多的时候,这份好,不是他情愿的。

叹了一口气,仍然无语。

“太皇太后为大阿哥赐了名。”赫舍里似乎说了一件无关的事,但这句话一下子戳中皇上的痛处。

“什么?”心底的不悦又渐渐腾起,这孩子从生下来,自己才刚见了面,太皇太后已经赐下名字来了。

“承瑞!”赫舍里的声音很轻,面上的笑容极是温和。

皇上却是冷着脸:“承瑞?承的只是一份祥瑞吗?”那不是祥瑞,而是无尽的责任,这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康熙不禁想起大阿哥那小小的脸庞,柔柔的眉眼。那样巴掌大的一个小婴儿,承瑞?他何以承?他承得了吗?想到此,心里立时便不痛快起来。

“后天,臣妾会在坤宁宫为大阿哥办三朝洗儿宴,到时候太皇太后一定亲临,还请皇上与太皇太后和睦。”赫舍里说得小心翼翼。

天子的面色却越来越沉。

乾清宫里一片死寂,两人的呼吸声,似乎也清晰可闻。

就在这个时候,赫舍里又说:“大阿哥降生,连日来的大雨便停了,果然是个好兆头,循着前朝旧例,宫中应当大肆封赏,不仅是荣常在应该晋一晋位分,就是那些获罪的宫人、女官、妃嫔,也当得赦。”

赫舍里说得风淡云轻,仿佛是很不经意间说的一句随意的话,但是在康熙帝听了,便如同惊雷一样,心思便翻腾开来。

他越来越清晰地发现自己的欠缺,为什么不能在一片乱麻的危机中找到破解的出路呢?皇后有意无意的提醒,不正解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结吗?

大阿哥降生,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宫中上下封赏,昭妃不是正可以借这个由头赦了吗?一时间,皇上的神情便明朗起来,看着赫舍里的眼神也变得极为温柔。

赫舍里将皇上神情之变化尽收眼底,却装作浑然不察。

这才刚刚开始,她有的是时间,一点一滴地为自己争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嫌隙也罢、与昭妃的激情也好,一切,都可以用来作为自己与皇上情深意重的推手。不必计较一朝一夕的恩宠,重要的是要与皇上达成精神上的契合,做皇上内宫的良伴。唯有这样,才能在这波涛诡异的后宫真正立稳根基。

心愿已达到,眼见时辰不早,赫舍里便命人传膳,又亲自侍候康熙用了晚膳,听着康熙略聊了几句堤岸上的事情,便向皇上奏请可让自家的护院家丁前去帮忙筑堤。康熙听了,又是一番感慨。撤去晚膳,帝后对坐又聊了好一会儿,赫舍里才跪安回坤宁宫安置。

独自躺在乾清宫寝殿的龙床上,抚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天子自是辗转难眠。连日来的阴雨,加上前些日子持续的闷热,已经让京城许多地方有了暑疫的征兆。谁想就在这个时候,福全拿来了一个方子,交由太医院一看,正是以最简单、经济的食材便可起到预防暑疫的作用,当下命孙之鼎改良推广出去,轻易便化解了京城危机四伏的一场时疫。

对这张方子,福全并未多做解释,可是那熟悉的字迹,却让天子不能不多想。

翻身转向左侧,便看到东珠那一双爱嗔爱怒的明媚娇眼,既慧且美,原是佳配。然而再翻身向右,又似乎看到敦厚豁达明艳万芳的皇后。她二人,若能两全,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似乎眼前又看到了太皇太后那一道凌厉的目光。“玄烨,不要走你父皇的老路。”

突然,便是一身寒战,再难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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