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回，是命令的口吻。（1 / 2）

夜幕降临后，气温很明显也跟着降了下来。

白日里融了一半的积雪在枝干间不再能呆的安稳，滑落坠地的不在少数，砸在地上，会发出沉闷的“扑”声。

在这里也呆了这么久了，弘楚并不会对此再大惊小怪些什么，视线偏都不带偏地自那刚砸落地的雪块旁走过，摘下面具后，其下俊朗白皙的脸便显露了出来。

身后那两名守卫依旧站在他们的灵器上，见弘楚乖乖进入院落后，像是确认了任务已完成，悄无声息地飞走了，只有影十六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院门处遥遥向里行了一礼，而后自行离开了。

转眼间，视线内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人。

没有犹豫或者拖延，弘楚行到房门前，面无表情的一把将门推开——

屋里烛火已然点亮，一人正坐在那前几天才刚被安置进来的四方桌旁，敛目垂眸，也不知道正在那琢磨着什么阴谋诡计。

桌上已然摆了若干碟小菜，兀自冒着热气，等了这许久，倒是丝毫不见晾凉的迹象。

烛火光照下，那道往常若隐若现的淡色疤痕倒是显露了出来，由深邃的鼻梁起，穿过英挺的右眉眉心，继续向着盖住右额的刘海深处蔓延，颜色很淡很淡，几乎就是肉眼难辨的淡粉色，却在此时被烛火衬出了一抹橙色的阴影，莫名带着些许柔和的味道。见弘楚踏步进来，纪天纵神色间并没有改变，只是默不作声地拿起了手边筷子，开始进食的动作无比自然，就像是之前的静止并不存在似的。

这么久以来弘楚早就习惯了和对面那人相处起来就会有的这种氛围，毫不在意屋中的沉寂，旁若无人的走到里间，随手将手上面具连同佩刀放到一旁不起眼处，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黑袍及配套里衣脱下，快速换成了自己平日的衣服。

“呼……”

他舒了口气，感到身上为之一轻，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毕竟，他是打从心里嫌弃着魔教这难看之极的特有服饰的。

一看到它，就能想起那晚云开城郊的破庙、想起上弦阁被偷袭那晚火光冲天的夜晚，那些面目可憎的魔教妖人……灸老头、巫江、屠氏兄弟、毒蜘蛛、还有那个就坐在外间与他同吃同住的纪天纵；甚至于，那份属于他弘楚自己的罪孽……

他的恨意无从发泄，不管是对他人的还是对自己的，通通都在举手投足中压抑着，所以哪怕只是一件再无辜不过的衣物配饰，也会让他觉得痛苦和难以忍受。

他有时候会想，自己该是离疯不远了。

但是他还不能疯。

对，他不能。

弘楚磨蹭着将衣服折叠整齐放好后，又去一侧洗净了双手，看着水面上倒影出来的自己冷漠的一张脸——尤其是脖颈间那再度显露出来的一点艳红，皱了皱眉头，扯过一旁的布条，又费了一番功夫将其缠了个严实，再看，这才觉得心里是彻底舒坦了。

“嘶……嘶……”

有物体爬动的动静自地面传来，大张旗鼓得，半分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弘楚根本不需要专门去看就能知道此时有一双血红兽眸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竖瞳诡谲且噬血，是如同锁定猎物一般的视线，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扑过来——如同曾经那次一样。

让人不自觉地背生寒意。

他心下厌烦，却并没有表示出来，侧过身子不去看身后那正支起身子不住吐着信子的丑陋生物，深吸了口气将青筋压了下去，知道像这样拖时间并没有什么意义，到底是不情不愿的走出去坐到位置上，拿起餐具。

其实要说这魔教少主的晚餐丰盛正式到需要他人一同进食的地步，也真说不上，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只是一些清粥小菜，再配上些许精美糕点罢了，和弘楚此前自行用饭的待遇差不了多少。不过虽然花样一般，味道确是不错的，弘楚向来嗜甜，对那些甜点并没有多少抵抗力，每每会吃多一些，倒是对面那个默不吭声的人基本就没有吃过，也不知道为何天天都要端上来，这得浪费多少粮食？

真是暴殄天物！

弘楚想到这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一筷子夹起一个还热乎的红糖滋粑放入口中。

不吃我吃，总不能白白浪费了。

两人一顿晚饭彼此视线就没落在对方身上过，更别说对话了，安安静静用完饭后，放那由着下人收拾。

一番洗漱后，弘楚就在屋中走动起来用以消食，斜眼看纪天纵一点去书房的意向都没有，不由有些奇怪：

“你一会出去？”

对方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在一旁空地上盘腿坐下了。

“……”

弘楚看他这架势倒是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想了想，还是决定趁他没开始前先把意见给提了：

“那个，纪……”

他卡了一下壳，心下实在不愿意与魔教中人称兄道弟，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称呼，干脆直呼对方全名：

“我说纪天纵啊，咱俩其实也就是个合作关系，我呆你这里吃住确实没办法，不过咱俩饭其实没必要一定得同时吃吧？下次我要是再晚回来你完全可以不等我，你自个儿先吃，剩菜剩饭没关系的，你就搁那里，随便搁，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他说到最后，都有些情真意切的意思了，奈何对方的反应连之前他一句随口问话都比不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跟完全没听到似的，直接就闭上了眼。

下一刻，层层黑气自他体内汹涌溢出，呈无数圆环状在他身周高速环绕了起来，诡谲难辨，杀气腾腾，看上去若有不长眼想要上去触碰的，眨眼就会被那黑气屠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可能还包括聒噪的声音。

“……”

算了，不吭声最好，不吭声起码能让自己体内那些黑气安分点。弘楚撇撇嘴，悻悻地这般想着，也盘坐于另一侧的地面上，同纪天纵呈对角之势，这半年来第无数次将意识沉浸入体内，试图改善自身与周边灵气凝滞僵硬的关系。

两人中间的碳盆“噼啪”作响，默默燃烧着，就像是那正从两人身侧悄然流过的时间。

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弘楚在尝试数次仍旧没有进展后，干脆将意识退了出来，重新站起身开始摇头摆脑地做起了筋骨舒展的热身运动——这半时辰的修炼本就是为了打发他消食的时光，今天他每日的基础训练因为大早上就外出去东侧所以还没达成，而这，才是他今晚真正给自己安排的任务。

却没想那厢边纪天纵也在这时收了工，环绕周身的黑气渐渐褪去，直至彻底消散不见，男子苍白着一张脸慢慢敛息凝神，直到彻底结束了修炼。而后，那双黝黑无光的瞳眸缓缓显露了出来，视线却是定定向弘楚的方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