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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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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带了些许夏日燥意的旭日堪堪才跃过树梢的时候,半山庭院里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时辰其实已经不算早了,山下早已有了人息,但当他一步踏进院门时,这才从四下诡异的冷清中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奇怪……明明之前这时候里面的人早就……

影十六有些踌躇,在院门口犹豫了半天,终究是挪着步来到屋前,内心既是盼望,又是忐忑。他站得久了,正对着朝阳的背脊被晒得满是燥意,化作细细密密的汗水,半干不湿地晾在单薄的外袍里。倒和他闷在心里许久的心事一般,黏黏糊糊的,不见得给个干脆。

想起上一次来这里时,那个人对自己信任嘱托的眼神……再想起昨日十哥刻意透出的有关“禁令”解除的口风,少年低垂了睫毛,一时间胸腔内竟然被一股类似近乡情怯的酸楚感填得满满当当,阻止着他想要伸出去敲门的手。

都这么久了……公子对我一定很失望吧,不知他如今可还安好?

就在他尚在木门外游移不定的时候,一线细微到极易被忽略的响动从门缝中飘了出来,恰好在这万物无声的清晨,顺着偶然路过的清风,径直钻进了少年的耳膜中。

好不容易得以伸到一半的手陡然僵在原地,影十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这——?!

刻意的关注下,床第间暧昧的震动声再也无所遁形,接连不断地从内室里传出来——这屋中的事物有多坚固影十六是知道的,如今居然会发出这般引人遐想的声响,足以见里面的人……

少年人瞬间煞白了一张脸,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想要否认耳边听到的一切,可那种动静对于并不算不懂人事的他来说一听就知道正发生着什么,完全无法辩驳。

回过神来后,影十六只觉得面颊一片发烫,想要避开,脚却像是自己生了根似的,根本没法挪动,甚至连听觉都无法控制地变得愈发敏感了——隐隐约约间,似乎有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偶尔会夹杂在温柔缠绵的“吱呀”声里出现,可是并不能听清具体讲了什么,而且只有一道声线,低沉而沙哑的,慢慢地也没了声息。

公子……

影十六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突然觉得无比悲哀。无力的双脚过了这半天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足以支撑他寻个干净处无声地坐下,他干脆坐在门前石阶上,蜷缩起身子,不自觉地将头缩进了手臂中,也不知自己具体想了什么,或许干脆只是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终于是云消雨歇了,影十六正茫茫然出神,就看到有几个侍从端着装满了温水的浴桶连同各式梳洗用品自他身边走过,为首的无声开了房门,一伙人将浴桶搬进去后,很快又都一窝蜂安静地都退了出来,甚至比来时还要快得径直离开了院子。

“咔哒”一声,极轻极淡的一声,是门扉再次被关上了声音,影十六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侍卫仆从来去如风、不得久留——这庭院里向来都是这样。他们的少主喜静,多年来只愿一人在这院落中独处。也不知如今这多出一人的境况,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尤其是,对于那个被强制囚禁在此间的人来说,这种“殊荣”又意味着什么呢?

不久之后,本已安静下来的屋内再度传来声响,这次是近了许多的水流声,细致而温柔,哗啦啦的,又是响了好一阵子时间。

眼见着日头越升越高了,终于,屋中再没有了什么响动。影十六不安地站起身来,重新开始犹豫要不要敲响面前的木门。

这种时候,还是不打扰为好吧?

少年咬咬嘴唇,正思考是否要打道回府时,身前的门倒是自个儿给开了。

他身子僵了僵,当即就胆战心惊地侧身行礼道:

“少主。”

纪天纵一脸漠然地从屋中一步踏出,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看到他没有任何吃惊的表示,及其平淡的视线只是在影十六身上停了一瞬,接着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自顾自走出了院子。

屋顶上,一个黑影无声地紧随着他离去,影十六知道,那是他的十哥。

这是……默认了吗?

亦或是一种无声的命令?

待得纪天纵彻底走远了,影十六僵硬行礼的身子才敢松懈下来,他在原地又徘徊了许久,想起昨日影十有意无意的吩咐,终究是咬了咬下唇,深深吸了口气,上前推开了半掩的门。

屋内远比他记忆中的要来的昏暗——从来都是明亮空旷到可以称得上“简陋”大屋子里,不知何时居然在窗前悉数挂上了遮光的帘子,此时全数都拉上了,致使明明已到了清晨时分,这屋里还暗沉如黄昏。不过通风倒并没受什么影响——影十六原以为进来后起码会闻到些许的某种味道实际上并没有出现,相反,房内空气十分清爽,甚至还带着些许好闻的青草香味,走入其中,能够令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不少。

外厅里,一个孤零零的浴桶伫立在那,凌乱的物什散了满地,该是等着之后那些侍从们回来收拾,影十六故意让自己的行走露出较大声响,在通往内室的门帘前,脆生生喊了句:

“公子,我进来了。”

并没有回应,影十六早有心里准备,也没有在意,等了片刻后,撑起那门帘就踏进了内室。

内室倒不似外厅那样昏暗,窗纱都被好好的拉了开来,晨光透过半开的窗户倾泻而下,映照在床前的地面上,却是衬得一边床上那正侧躺的身影分外昏暗阴霾。

影十六心下咯噔一声,细眼瞧去,只见阴影之中,弘楚那张熟悉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正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方向,看到他进来,反应迟缓地转动了下眼珠子,恹恹得向他看来。

而后,并不算善意地眯了眯眼。

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面前的人和初识那半月里失了神智的人影交互重叠,却又有着很大的区别。

不一样了……

冥冥之中,已经有什么完全变了。

影十六那一瞬间,有种被野兽觊觎的凛冽感。

少年脚下原本因担忧而加快的步伐顿了顿,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不敢上前。

床上的人被铺展开来的薄被仔仔细细地包裹着,但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一只瘦削苍白的手不知何时已胡乱地从中伸了出来,随意地露在床榻前,袖子向上翻着,其下青青紫紫的吻痕被阳光照得直晃人眼。

见影十六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的方向,弘楚有些不自在地将手收了回来,从床上坐起身子,却因为碰到了身后某处不可言说的伤口,皱了皱眉。他脖颈上不知为何被套上了一个似玉非玉的乳白色环状灵器,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晃,惊鸿一瞥间,影十六看到其下一大片的暧昧青紫,连同那早已变成暗红的朱砂痣一起,惹人遐思。

“公……公子。”

影十六也意识到了自己眼神的失礼,忙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一时之间尴尬的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弘楚并不想要让自己显出没脸见人的扭捏之态,虽然心中恨极怒极,表面却是丝毫未显,只暗自咬紧了牙关,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斜睨着犹自僵硬地站在门帘前的少年,哑着声音问道:

“你来做什么?”

是了……

他远远没有那时候的平静与丧气,此刻那明明看起来虚弱无比的单薄身体里,满满带着的都是择人而噬的仇恨,阴冷极了。

如果说之前这人是个被囚在龙渊中挣扎抵抗的困兽,现在的他就是个扭曲了、疯狂了却又及其矛盾的、没有半点生气之人,像是全凭着没有根基缥缈无形的虚无恨意、再加上契主无形的拉扯支撑、这才被动着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着的孤魂野鬼。

这人原先那么明显地想要逃出去,可如今……他在对方身上怎么都寻不见之前那股显而易见的干劲与期盼了。

他整个人身上属于“人”的生气都没有了。

面前这个……与其说是个“人”,反而更像是一把淬着毒的、薄如蝉翼的刀刃,在黑暗中幽幽闪着冷光。

就等着什么时候能够和敌人同归于尽——杀人不是目的,自己能够含笑九泉,才是他最想要的结局。

影十六被自己无来由的第六感硬生生吓得打了个寒颤,心下颤抖着,又是悲凉又是担忧,偷着瞄了好几眼弘楚,半晌后,却又是莫名松了口气。

但是……还好,最起码,公子肯定是没有被灌下那劳什子“迷魂汤”的,这幅模样虽然不正常了点,但和那些没有任何自主意识的“人偶们”相比,还是要好太多。

真是让人无法相信,少主居然真的对公子下手了……对一个“白”……为什么?

就因为欲劫吗?少主可不是那些抵抗不了欲劫的普通人啊……

弘楚见影十六面色古怪地在那站了半天,愣是半句话没说,倒是误会了对方来意,懒懒地半靠在枕头上,伸手抚过自己脖颈上的那玩意儿,突得讥讽一笑:

“你是来监视我的吧?你家少主给我带上了这么个抑制全身灵气的东西,还到处下了那咒印,居然仍嫌不保险吗?”

他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冷冷看着已然白了脸色的影十六,语气讥诮无比:

“就这么在乎我?”

“……”

影十六只是胆子小了点,并不意味着他脑袋不灵光,听了这两句话,很快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担忧之情到底是战胜了天性中的羞怯,真诚地劝慰道:

“公子,命终究是你自己的,还是要好生珍惜。”

回答他的,却只有一声短促冰冷的轻嗤。

影十六毫不怀疑,如果自家少主没有给面前这人设下种种禁制,他今天不可能会站在这里同活生生的对方进行交谈。

不久前这人对自己几近哀求的眼神尚且历历在目,其中满满都来源于自己倍感荣幸的信任,可如今他在那人眼里,又再度只能看到一层又一层冰冷至极的敌意与提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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