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池鱼(1 / 2)
“真的做出来了,郎中大人了不起!”
尽管赞扬的语气足够诚挚,云韶却并没有看靠着卧榻的长发青年,显然是心口不一。
青年绀青色的绫袍上用金银泥疏疏朗朗地绘着几只蝴蝶,编发的璎珞也换成同样色系的捻银线。身形走动间清碎的波光互相辉映,那蝴蝶似乎要振翅飞走一般。
离梦魅般的雨夜已经过去两个多月,百里清言为了从娄思夜那里套话想尽了办法,一会儿声称自己对风姿楚楚的云姑娘一见钟情,一会儿嚷着要替秘阁局登门向恩人致谢,一会儿摆出西子捧心的样子,为当时来不及相救而深感愧疚,一会儿又差人往羽林军送礼,纹饰古怪的波斯盾牌,浮刻蟠夔的玉具剑。
娄小公子起初一身正气,坚决拒收敌人的贿赂,后来却也架不住每一个宫城值防的日子都能看到秘阁郎中傻笑地围着自己打转,脸色铁青地妥协了。
于是百里清言顺理成章地成为绿绮阁的常客,隔三差五都要邀约娄思夜来打发闲散时光,时不时如痴如醉地盯着云韶的脸发呆。
绿绮阁老板的耐心在看到他献宝一样拿出一条颇为华丽的串枝牡丹石榴裙试图劝说自己穿上之后,终于被消磨殆尽:“百里大人既然这么喜欢襦衫罗裙,不如自己穿上体验一番吧。正巧这里还留着一些上次没用完的脂粉,您是喜欢柳叶眉桃花晕,还是花钿飞霞妆?”
云韶慢慢抬起头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黑琉璃眼珠里燃烧的冷火,还有额角暴起的青筋。
半晌娄思夜才试探着开口:“百里大人,生命诚可贵……”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呐,看都不看一眼,也太敷衍了吧。”青年大声地抱怨。
自那之后他规矩端严了许多,也不再提起扮女装的事情来惹恼云韶,只是依旧喜欢一脸嬉笑地围着他打转。他还与谢承音商量,在她手背上又加了一层召唤符,将小七半限制在其中,非主人请而不得出。
百里大人觉得自己可是为了这只猫儿着想呐,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可小七一脸愤怒的表情,从粉红的小鼻头里发出威胁的呼气,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让它看起来大了一圈。动作倒依然灵敏,咻的一下就跳上百里清言肩头,毫不怜惜地往他脸上拍。
就连上去作和事佬的娄小公子,也遭了一通池鱼之殃。
云韶敷衍地嗯了一声,继续伏案忙碌,在红漆的小盒子里挑挑拣拣,捻出材质不同的薄片与手上持着的长条形物件作比对。
那是一整块通透纯色的羊脂玉,雕刻成精巧的七弦琴状,笔直的线条在项、腰弯出圆润的光弧,银丝扭成泠泠发光的琴弦。不过手掌大小,却连岳山、承露、徽、轸都还原得一丝不苟。
云韶手边散落着细小的黄金碎屑,持着刻刀小心地在挑选出来的薄片上描画、裁剪,还要控制手腕的力度和刻线的走向,即使在数九寒天的凉意中,他额上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忙活了大概半个时辰,一副精细的凤凰鸾鸟图案渐渐成形。
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举起金片仔细端详: “接下来镶金和打磨的工艺,就交给南市的金铺完成吧”。
百里清言终于找到了提升存在感的突破口,凑过头来自告奋勇:“我帮你拿过去!正巧晚些时候我也要去趟南市,”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卧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它们,还剩下最后一道工序才算完成。”
温润的桐木床榻上摆放着数十个小人偶,或卧或坐,或站或侧,清一色的女子装扮。也说不清用什么材料制成,人偶的肌肤闪烁着莹润的玉光,掂在手里却又轻巧若无物。轻容薄纱一重又一重地披上身,色泽就有了由浅及深的层递。就连裙裳上绣线描画出的主图案也是各有异趣,牡丹的品红和薄绯,菊花的缟素,腊梅的娇黄,石榴的朱艳,还有从淡青过渡到妃色的芙蕖,清雅的堆叠花影布满缎面,在眼前降下连绵不绝的流光。
“栩栩如生……”云韶忍不住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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