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枝间时见子初成(下)(1 / 2)
六、
钱塘君到来,本该是解泾水之围,不想反而带来了灭顶之灾。
敖则凊略施小计将他困在冰墙中,受了他致命一击,虽然自知药石罔效,但一时也没有死去,只是一动也不能动,被迫听着冰墙外的厮杀声等死。他看不清冰外隐约的人影,却能闻到弟妹和泾川水族的血气,远远飘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自钱塘君敲开的裂缝钻入,扑到他身边,将他紧紧抱住。
他已经看不见东西,却觉得那怀抱似曾相识。他哑声问道:“十六郎?我不是……叫你逃难去么?”
“殿下别说傻话了。说好了叫我等的,这会赶我走,莫不是想要抵赖?”十六郎笑着问道。
敖则凊觉出他的泪水滴在脸上,却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来:“傻阿措。”
“殿下才傻。”十六郎马上回嘴道,“殿下别想死了就能甩掉我,我不会让殿下死的。”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涌上,敖则凊感觉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与其同时,有什么柔若绢帛的东西将他们一同包裹起来。十六郎轻声细语道:“殿下说得没错,我的灵力都在这一条尾鳍上,现在我摘下它为殿下作障,虽不能救治殿下之伤,却可定住殿下的魂魄,使殿下不会魂灵逸散而亡。虽然这般行事会陷入假死,但总还存有一线生机。”
“你这是何必……”敖则凊叹道。
“生摘尾鳍确实是痛,痛得像要死了一样。”十六郎道,“但总好过生不如死……殿下累了,睡一会罢,我也撑不住了……”
敖则凊是被烈焰焚身之痛唤醒的。饶是十六郎的尾鳍,也隔不开这熊熊业火。
他被锁在一处暗无天日的洞穴中,半身埋在山岩之中,无法挣脱。他清楚地感觉到,那山石就是他,他就是山石,本为一体,密不可分。
龙骸化山脉本为常事,但活着就化成山脉的,他怕还是独一份。
洞穴内有另一道断断续续的呼吸声,近在耳边,敖则凊试探道:“十六郎……阿措?”
柔软的鱼尾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十六郎半梦半醒道:“殿下?”
一双澄金色的眼瞳慢慢在黑暗中张开,懵懂地注视着敖则凊。后者借着与生俱来的出众目力,看清了它的长须鹿角。
“阿措,你化龙了。”
十六郎悚然一惊:“什么?”
“鱼去尾化龙,你可不是已经成了龙族?”敖则凊笑道,“也算是因祸得福罢。”
十六郎甩了甩脑袋,化成人形靠过来:“这是小事。殿下醒了,已经无碍了么?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不似泾水龙墓。”
敖则凊叹道:“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我半身化作了山脉,分离不开。”
十六郎也已经看清了穴中情景,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生龙化山闻所未闻,殿下觉得有哪里不适么?”
敖则凊将那焚身之火瞒住不提,强颜笑道:“没事,只是动弹不了了。只要你没事就好。”
十六郎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这可如何是好?如果我直接将殿下的身躯从山石挖出,可会伤害殿下?”
“傻孩子,这山脉即是我,如何分得开?”敖则凊道,“命定如此,接受便是。以后我就做个山灵,福泽一方,也未尝不可。但这地方荒凉幽暗,无趣得很,你不要留在这了,下山去找可去的地方罢。”
十六郎蹙起眉:“除了殿**边,我哪也不去。”
“你舍命去尾救我的恩情,不正重于河海,千倍百倍地还尽了当年滴水之恩?你没必要为我蹉跎时光了。”
十六郎低下头来:“殿下是这么想?那我斗胆问一句,则凊怎么想?”
敖则凊闭口不言,十六郎却露出吃饱喝足的猫儿一般的神色来:“不说话就是不想让我走,对么?钱塘君对殿下痛下杀手,一定是洞庭的意思。既然泾川二太子已死,泾川的二太子妃,就无权阻碍我与则凊相守了罢?”
敖则凊叹了口气:“我说过的话算数,只是时过境迁,我没什么好给你的,你的恩也报完了。实在没必要再被我拖累。”
“则凊,你我之间,早不仅是那一钵水了。”十六郎轻声道,“你有什么不懂的?”
七、
“早听说这座山上有锁龙墓,才特意来拜访,没想到竟是这样深不可测的洞穴。”
某个夏日的清晨,似曾相识的声音从洞穴外传来。
敖则凊从长久的昏睡中醒来,忽然发觉山石下不再有那灼人的火焰,十六郎揽着他的肩颈,睡得安详香甜。
他们这样留在洞穴中不知度过多少春秋,从未有人迹到来。
而那含笑的声音实在耳熟得很。
这位扰人清梦的游人不请自入,缓缓走入洞中,高擎的火光洞照四壁。他戴着白纱椎帽,遮去容颜,腰上缠着一条翠绿玉带。
那玉带一见敖则凊,竟然惊喜交加地喊道:“二哥!声闻竟然没有骗我,你真的活着!”
死里逃生,久别重逢,本该欢喜,敖则凊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经年不见,君逸越发不要脸面了。
白衣来客摘去椎帽,俯**来:“二哥,十六郎,好久不见。”
敖则凊自言自语道:“幸好你们还活着。”
“幸好什么幸好?”敖君逸喊道,“被亲娘填了地脉,我们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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