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事（2 / 2）

他心中纳罕:葛九霄找自家去抢龙天下的干儿子，啧啧，他没点身量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杜金明也怕太岁头上动土，不过龙天下再厉害，能厉害过军阀？帮葛九霄排忧解难，这就算是攀援上军爷了，转眼喜笑颜开:我怕他个*！

杜金明神清气爽，杜夫人正在生气，杜金明也没有招惹她，她就是瞧不惯杜金明那个下贱相，无来由的想气——黄湘和龙天下是同居长干里的青梅竹马，小时候还订过娃娃亲，谁知道龙天下宁愿娶白礼贤不要的疯女人也不愿意娶她，她拿自己一辈子赌了气，和龙天下杠上了。

前几年黄云腾在，杜金明唯命是从，后来年纪越大越是浪，居安不会思危，痛定不去思痛，不想着上进，整天寻欢作乐。

黄湘是杜门的一把手，杜金明排第二，没有黄湘，杜金明不能高枕无忧吃香喝辣，他自然有些惧内，只是越在家中受窝囊气，越爱去外面拈花惹草。

堂屋里的陈设半洋半旧，老式的太师椅却搭配着柜式留声机，以前女伶难登大雅之堂，生旦净末丑都由男人来唱，现在开放摩登了，不仅能去大剧院观摩女伶表演，还能在自家的留声机里播唱片。把唱针放到磁盘上听出曲艺，才好叫人消气。

黄湘面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细致温文，黑拷绸衫落落垂下，白袖头沾惹了几分颜色，神情认真地给黄湘描摹画像。

黄湘毕竟上了年纪，脸色白腻中透些青苍，嘴上一抹桑葚红，脸颊上的胭脂色挡不住美人老去，加上强势的性格，不招男人爱，她自己也不爱。可是少年的画艺精湛，又是玲珑心思，落笔八分描绘她的干练稳重、侠义气魄，二分容貌如实写照微不足道。

黄湘正说泓哥儿是个斯文胚子，杜金明赔笑迎进了白礼贤，白礼贤龙行虎步走到客厅门口，再往前就站住了，杜金明在他身旁做了个请的姿势:“白总管轻易不光顾，进去喝杯茶。”

黄湘先是不解，脑里思忖片刻气更大了，她对龙家人没有丁点好感，由爱生恨最要不得，更不想和龙门再有什么纠纷。杜金明怕她再闹起来让自己跌了面子，连忙把她推搡出去。

杜金明和白礼贤进了堂屋，女眷沏了茶，泓哥儿收拾着画架，一面整理四零八散的粉墨纸笔，一面竖起耳朵听两人对话，心中方悟，那绑来的小孩还在自己屋里。昨夜里乌漆麻黑，严大哥推门扔进来一个小孩儿，还嘱咐他们千万看好。

泓哥儿收拾好东西躬身告退，一路匆匆赶回后院。

金子昨日里成了落汤鸡，全身都是雨水腥味，开始还很害怕坏人图谋不轨，后背抵着房门颤抖，哭着嚷着要见大哥要回家。屋子里没有穷凶极恶的坏人，只有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大的和龙彧麟差不多大，小的和金子差不多小，大的叫白啸泓，小的叫季杏棠。

也不明情况，白啸泓跑去柴房烧了锅水，回来季杏棠就把金子哄好了，帮他洗干净身体，又擦的软融融，让他去自己被窝里睡觉。

白啸泓放下手中的画板画架，左右环视，只见金子一个人坐在床上百无聊赖，他倒是个心大的香饽饽。

金子是师傅瞒着师娘绑来的，龙家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大事不妙，白啸泓正想着把金子往哪里藏，黄湘推门而入，她气不打一处来，嘴上恨声道:“杜金明这个王八羔子，非叫我眼见心烦！龙家人没一个好玩意儿！”

白啸泓来不及劝阻，黄湘抱起金子就往屋外走，金子趴伏在她肩头，先是面无表情，只见小小庭院里栽了一棵大柳树，爬山虎络满整面石墙，季杏棠坐在青苔石阶上帮他洗衣裳，金子冲他摇晃手臂，喜笑颜开喊他:“阿棠哥哥！”

季杏棠还未跟上去，白啸泓把他推进了屋，叫他别管，季杏棠来不及和金子说一句话，希望他不要有事。

金子自然不会有事，白礼贤把他安然无恙领回了家。葛九霄已经被龙天下痛骂了一顿，他是个软蛋怂包，立马给他龙哥赔礼道歉，说自己鬼迷了心窍一时糊涂，希望龙哥不要向大哥告状。

杜金明打错了算盘，葛九霄是个不靠谱的主，好在龙家人看在黄湘的面子上没有翻脸。这也是个人口相传的遗憾，倘若当年龙、黄两家联姻，便能独霸了上海滩，可龙、黄两家父辈归西后，因为黄湘的缘故，两家各打各的江山老死不相往来，现在结下一个小梁子，芥蒂再小也是芥蒂，看来还有一山不容二虎的势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