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2 / 2）

龙天下的语气里有些决绝狠意，与他平时的那股傲意如出一辙：“想活、听话。”

金子料想现在龙彧麟差不多该到码头了，他捂着兜里的命辫儿，这不是龙彧麟的命，是龙天下的命，刻不容缓。金子把龙天下带去客厅，将绷带缠到他手腕、脚腕上加以止血，残存的理智告诉他，龙天下被害，意味着整个龙家、抑或是五龙堂濒临崩塌岌岌可危，他需得小心谨慎。

金子安置好龙天下，一路疾奔跑去白家，然而情况比他预想的要糟糕很多，白府已将燃起熊熊大火，吞噬性的火焰波及四周，在一帮穷凶极恶之徒的喊打喊杀声中，佣人叫嚷着四处逃窜，他在火光之中看见白夫人抱着白庚辰逃离。

金子抬袖子擦泪，擦出一脸血污，他一边跑向二人一边大喊：“阿妈！”

“金子！”白夫人在惊慌失措中把白庚辰交给了金子，同时在血与火、火和泪中与之作别：“金子，你带着辰辰快逃。”

白庚辰只有四岁，对突如其来的杀戮和分别懵懂而惶恐，他只是不想离开自己的母亲，故而啜泣着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松开，白夫人哄着他撒手，把他交给金子，她嘱咐道：“金子，你照顾好辰辰，宋耀宗不是好人，藏起来，去找你干爹、等着你白叔。”

金子来不及告诉她龙天下已经遭逢不测，白夫人俯身揩去白庚辰脸庞的泪痕，温柔笑道：“辰辰，你和阿哥在这里等着姆妈，乖乖听话，不要哭。”

白夫人把他二人推进窄仄隐蔽的弄堂，自己之身跑了出去引开仇人。

金子牵着白庚辰往弄堂里跑，十七年来不曾流过这样多的眼泪，不知仇怨从何而起，一夕之间屠戮、灭门、赶尽杀绝，他希望龙彧麟在码头不要回来，他是龙家的命脉，他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金子抱起白庚辰，在老弄堂里疾奔逃窜，他时不时回头看，心里想现在要怎么办。他忽然愕然瞪大双眼，把龙天下一个人留在龙公馆实在太危险！他有了方向，那帮地痞也没有追过来，然而体力却跟不上了，金子放慢脚步，把白庚辰放下来，整个街道只有他二人时跑时走的脚步声和白庚辰的抽泣。

就在转角处，有人从后面挟持了金子，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拖进了巷子。

昏暗之中看不见来人是谁，他对金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俯身让白庚辰不要哭泣，并无恶意。金子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加信于人，他牵过白庚辰，问道：“你是谁？”

时局危急，季杏棠很难把话说清楚：“你不要怕，我不会害你，你们要小心，你家里现在不安全，不要回去。”

金子的双眼灼热酸疼，即便心中苦涩也已经流不出眼泪：“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你？”

白啸泓是个狠毒人物，他不想痛快地送龙天下见阎王，而是废了他，让他苟活着看自己风光无限，奈何龙家的根基太大。

今夜宋耀宗没有把白啸泓暗设埋伏的事情告诉龙天下，就说明他有所动摇，五龙堂很快能够土崩瓦解；再者在法租界，依傍法国人才是不二选择，杜门向来比较识时务，有了法国人的支持，他们的胜算很大，但是有筹码在手里更容易逼龙天下就范，倘若他还是不肯让出势力地盘和龙头老大的位置，那就只好当着他的面亲手活剐了这两个小子，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本打算用龙天下把白礼贤引来，谁知他人已经不在上海，那就更容易连根拔出，一把火而已。

季杏棠被派来抓捕龙彧麟和金子，他胆子小又心慈手软，有意放他二人一马：“我不会害你，你赶紧跑吧，再不跑码头被封锁就来不及了。”

季杏棠相告至此，没有再纠缠，没有超出本分给予援手。金子放心不下龙天下，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去探看，龙公馆已经被人包围。

而龙彧麟早已经到了西岸码头的渡口，左等右等也不见金子来，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恐怕金子迷了路不知去向，耽搁在路上；又恐怕是龙天下欲擒故纵，他们行迹暴露，金子被抓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