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她在崭新的封面上摩挲片刻，又递给向峣：“你念给我听吧。”

向峣翻开书：“从头念吗？”

丘宁薇说：“都可以，我不太了解，拣你喜欢的念念。”

向峣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

他看着翻开的书页，眼睛一亮：“啊，念这个吧，‘从前慢’，有一首歌就是用它作的词。”

丘宁薇愣了愣：“是吗？我没听过。”

“啊？”向峣顿时尴尬，“那……”

丘宁薇说：“就念这个吧，我想听听。”

向峣清清嗓子，开始念：“从前慢。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

他的嗓音有一种清透的质感，认真读起诗来又带了些书生气，低低地响在病房里，有着抚慰人心的温柔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声音吸引。

“……从前的日子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这首诗不长，即使向峣放缓语速，也很快就念完了，他抬头看向丘宁薇，不觉一愣。

丘宁薇微侧过头看着他，但又像没在看他，她视线的焦点并不在他身上，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的状态。

向峣没有出声，静静看着她，离得这么近，越发感觉出她的消瘦，一身病号服几乎像挂在骨架上，露出衣袖的手腕骨节凸起，看不出血色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显得格外明显，依稀还能看出上面有治疗后留下的针孔。

她明明也有血有肉，有呼吸有心跳，可安静地坐在那儿时，却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刮走的叶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连他这个才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不知道顾惟也又会有怎样的心疼和难过。向峣没再往下想。

“写得真好啊。”良久后丘宁薇轻叹道。

向峣“嗯”了一声：“这首歌也好听，我找来你听听？”

丘宁薇转眼看向窗外：“不，你再念别的吧。”

“哦，好。”

向峣翻动书页，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诗句，想找一首适合现在这个场合的诗，心里不禁涌起一丝无助：早知道平时应该多看点书，就不会在这种时候抓瞎。

“啊，这首也不错，‘夏日山居’，念这个好吗？”向峣问道。

丘宁薇点点头。

向峣吸了吸气，念道：“夏日山居。遍地悬铃木/树叶杂花横生/紫檀，木兰，石榴/扇形的棕榈……”

丘宁薇眨了眨眼睛，看向他。

“……昂藏的马，谦卑的驴/切尔克斯人从容不迫……白葡萄酒，核桃仁和水果/餐后，开始闷热起来……”

那些长长短短带着奇妙韵律的诗句响在耳边，她的目光细细扫过他的眉眼，眼神有种执拗似的认真，像在研究他，也像在记忆他。

“……夜是燠然黑暗的/火萤飘着橙黄的光/树蛙发出玉磬般的鸣声/待到眼睛熟习于黑暗/隐约望见空中的山脊和星斗。”

一首长诗念完，向峣轻舒一口气。

“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丘宁薇问道。

向峣抬起头，略有些茫然：“什么？”

“在山中度夏，或是去什么地方过一个假期，或者只是找个地方发呆。”

向峣笑笑：“这个啊，有的，不过没有诗人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腻的感受，写不成诗。”

丘宁薇淡淡一笑：“那也让人羡慕。”

向峣一愣，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果然，丘宁薇接着又道：“不管夏天还是冬天，我都没体验过这样的日子，我到过的地方不多，见过的景色更少，诗人描述的那些景象，对我来说，有一些是我无法想象出来的。”

向峣想想说：“其实我去过的地方也不多，不瞒你说，有些地方如果不是公司安排，可能我自己想去也没时间没精力，不过我想以后总有机会的，所以我给自己列个单子，把那些想去还没来得及去的地方都写下来，一个个慢慢实现。”

丘宁薇看看他：“是吗？”

向峣笑笑：“这样比较有目标，你也可以试试。”

丘宁薇一愣：“我？”

向峣：“对，你现在可以先写着，等养好身体就可以去了。”

丘宁薇看着他，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好像也有了光，有些更深的情绪藏在那些光的背后，像水面下的暗涌，教人看不真切。

她沉默片刻，浅笑道：“听说你今年30了，我比你大两岁，能叫你小向吗？”

向峣说：“当然。”

丘宁薇说：“你有女朋友吗？”

向峣笑着摇摇头：“没有。”

“有男朋友吗？”

向峣喉头一哽，心脏猛地跳了好几下。

他看着丘宁薇，丘宁薇平静地回视他，平静得就像两人只是闲话家常，而她只是问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问题。

向峣垂下视线，屏了屏气，重新看向丘宁薇，说：“还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