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2 / 2）

可这个人却绷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好骗。”

“好你个坏姑娘！”我伸手去咯吱她的痒痒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缩着身子往后躲，“我错了我错了小东哥你饶了我吧！”

是衮代出声儿终止了我们俩的胡闹：“什么高兴的事，说来我们也乐一乐？”

我这才注意，她阿玛漆黑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我们两个孩子身上。东果看了我一眼，道：“福晋，没什么。就是我看小皇太极可爱，想起褚英小时候的事了。”

“你们两个，倒是还和从前一样要好。”努尔哈赤淡淡道。

我们两个被点名姑娘的默默闭嘴，然后相视一笑。

和东果格格有关的记忆一点一点被唤醒。

我七岁初到建州的时候，她十一岁。那一年冬天，小小的她就被她阿玛指给了何和礼做大福晋。可是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努尔哈赤又宠着她，何和礼所有在外征战的时候，她都住在都督府，继福晋衮代的身边。怕她一个人呆着无聊，衮代与人互相往来时便总是带着她。那时候府里同样是小姑娘的就只有我一个，加之衮代颇为照顾那时初初嫁来的婉顺的姑姑，一来二去，东果格格与我便越来越要好。

可是，哪里有点怪怪的，我总觉得，东果给我的致命的熟悉不仅仅从这些记忆中来。我看着她的脸，细细地搜寻自己的记忆。

“慕尔登格格格，是看大格格看痴了？”

我对自己那个有点长的满文名字实在没有敏感度，直到我们一桌人的小交流都停下、姑姑略带不解地看着我。

“啊？”我这才注意到刚才是有人在和我说话、努尔哈赤早就带着皇太极离席去了前院外臣们的筵席。

伊尔根觉罗氏轻轻一笑：“格格，您还没答我的话呢？”

我没说话，却是姑姑淡淡还了一句：“大格格本就姿容出众，这些年与何和礼将军也琴瑟和鸣。如此圆满，是叫人痴痴羡慕呢。”

“侧福晋，如此说来，是你家的格格想嫁人了呢？”她话尾的语调微妙地上扬着，“只怕她想嫁，人家未必愿意娶啊，嗯？”

这是故意朝我发难呢——她的身份和我说这些，我一时判断不好这个“人家”到底是努尔哈赤还是全府上下都知道在被议婚的褚英。

一直以来，我遇到的都是良善的长辈，还以为是北边民风淳朴大家都习惯有话直说，这样阴阳怪气不怀好意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知道自己现在去戳人家的软肋就是与后院争风吃醋的女人无异，但是话到嘴边我就是莫名其妙想还嘴。

“东哥一个外人，这点小事如何还麻烦到侧福晋操心呢。”

东果正喝茶，听我带着孩子稚气的话内容却是劝对方安分差点把自己呛到。

没等觉罗氏说话，也没等孟古出声拦住我，我便紧接着跟上下一句。

“侧福晋您这表情是恼了？是恼东哥坐错了位置吗？”我故意站起来瞧了一眼外臣的格格们，“侧福晋是许久未见贝勒爷了吧，大概是您不知道呢。东哥才没本事去那一桌呢，那可是贝勒爷和大福晋早早就给大阿哥挑好了福晋的人选。不然皇太极周岁何必请外府的阿哥格格呢？”

不出所料，我的“许久未见”还没说完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我努力把心里奇怪的得意压下去，还是忍不住鄙视后院的女人果然在意恩宠。

“今天来了这么多和东哥一样的外人，不过是为大阿哥考虑啊。我们的小皇太极可撑不起大阿哥那样尊贵的面子呢。”我说完这句，望了一眼身边的东果。

“侧福晋是不把褚英放在眼里了，”她很好地领会了我的意思，“还是暗里责怪皇太极越过了你的阿巴泰去呢？”

东果嫡长女的身份让觉罗氏彻底闭上了想要反驳我的嘴，孟古嗔怒地看了我一眼。

衮代垂着眼饮了一小口酒才缓缓道：“阿巴泰不小了，需要好的额娘照顾。你明白吗？”

“是…”

“府里有自己家的人就能反了天吗，”衮代为自己倒酒，倒满了之后也没有停下，“水太满，是要溢的。”

“……大福晋说的是。”

衮代始终没有抬眼看任何人，她放下了酒壶，闷闷地响在桌面上：“你们也都猜到了，叶赫战乱不断，东哥格格随孟古福晋住在府里的确是贝勒爷的意思。自然，她更是要我们要格外关照的晚辈。以后我再听见谁乱嚼舌根说什么糊涂话，就别怪我不饶你们了。”

对于这番相助我颇有几分意外，我对上衮代投过来的温和的眼神，依然不能明白她的意思。东果在桌下轻轻拉住了我的手。

外臣们带着各自府邸的小孩子散去，努尔哈赤才抱着皇太极回来。我们的饭菜和桌子自然也早就撤下去换成了一块地毯，皇太极抓周的需要的东西都摆在上面。

——笔墨纸砚不可缺少，还有罗盘，布龙虎，马鞭，努尔哈赤的玉佩，二品都督的头盔，铜钱，一小卷羊皮的地图。

衮代和孟古站在最中间，各位福晋和小辈的我们就围在这些东西组成的圈的周围。努尔哈赤把皇太极放在这一堆好东西的中央，皇太极牵着阿玛的手稍稍站定——他明明已经会走了可是却又摇摇晃晃地改成了爬。

白嫩嫩的小人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脚的边不经意勾上了头盔下固定用的带子，衮代这就要做决定了，努尔哈赤抬手阻止了她。

只见皇太极四顾了半天，直直朝着努尔哈赤的玉佩爬去，他抓起那块褐色的玉石在手里来回看，然后吧唧一屁股坐在了羊皮的地图上——脚上还勾着头盔。

这下，各位福晋、阿哥，以及努尔哈赤自己的表情都相当精彩。

衮代笑着说：“三合、头盔和地图！孟古真真儿的好福气，小皇太极以后肯定也会是个能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呢！”

我是知道皇太极未来的人，对于他选择了这么普通的玉佩，我唯一的感想就是封建迷信要不得。可东果格格告诉我，那不是努尔哈赤的玉佩，那块长方形的东西是她阿玛从刚刚获封二品时的那件朝服的玉带上摘下的花犀甲三合。皇太极以后是要怕是要继承他父亲官职的人呢。

原来如此，我的表情大约和周围的人一样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