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问:白云处处长随君(2 / 2)
“没什么。”清朝放下花卷,擦了擦嘴,“对了,莺哥姑娘还没来用早膳吗?”
“我已经去叫了几回儿了,估摸着是昨个夜里唱曲唱久了,累怀哩。”坐在他们对面的苏文文携着眼下浓浓的乌青,怨声道,“大晚上不睡觉,也不容得旁人睡觉。果真是个歌女样子。”
“文文。”清朝抬头用以训诫的目光看了苏文文一眼,“说话做事,注意点你自己的身份。”
“本来就是嘛!她那么大声音,搅扰着又不止我一个人睡不安稳。”苏文文撇了撇嘴,“清朝姐,你何时与她那么要好,竟帮起她说起话来了?”
“我不是与她要好,我只是就事论事。你现在是司法司的护卫,在外说话做事,自然得仔细点儿。”夏清朝叹了口气,“我再去叫叫莺哥姑娘吧。”
她寻思着,若真是因着自己昨日的那话而惹得人家难过伤心,也好有个机会道歉不是么。
待夏清朝一走,苏文文就没好气的对着尚在饭桌上的陈风华继续抱怨道:“陈督导,你昨夜也听见了那恼人的歌声了吧。”
“我夜里睡得死,不曾听见。”陈风华垂下眼眸,“恼人的歌声?”
“是呀是呀,哀怨的要死要活。”苏文文一口咬下已经软塌塌的油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哭丧呢。你说是不是,阿伟哥。”
那名唤阿伟的司法司弟兄有些尴尬的应了苏文文:“的确是的。不过我们这等粗人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闻言,陈风华目光一审,“是怎样的‘哭丧’?苏姑娘能否说具体点?”
“就是,就是......”苏文文冥思苦想了好一阵,然后忽然一拍桌子,“想起来了,里面有一句词,我听得可真切了!”
“什么词?”陈风华沉下声音来继续问。
“‘与君一别,尚未知归。妾心忧忧......”然而,还未等苏文文将那余下的词念出来,陈风华就已飞身上了楼。
与此同时,正在楼上敲门的夏清朝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怎么了?陈督导。”她不解的看了看神情严肃的陈风华。
“你在这叫了几声?”陈风华伸手附在门扉上。
“三,三声啊。”清朝糊里糊涂的回道,“怎么了?”
意料之外的,陈风华一把推开莺哥的房门,疾步走了进去。
而跟在陈风华身后上楼来的苏文文几人,皆是一脸茫然无措。他们与夏清朝站在门外,不敢贸然行动。
“夏捕头,你过来,其余人都给我在外守着。”陈风华皱了皱眉说道。
“怎么回事?”夏清朝赶忙进来,“莺哥姑娘怎么了?”
“已经去了。”陈风华垂着双手,颓然道。
犹如晴天霹雳,夏清朝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又或是陈风华在胡言乱语的骗自己。
“陈风华,你说什么?”她如鲠在喉的那些渐渐翻涌而起。
少年叹了口气,背过身,再次说起了让夏清朝浑身冰凉彻骨的四个字,“已经去了。”
仍旧固执不堪,清朝颤抖的一步一步靠近床榻。
浅浅的帷幔下,是女子毫无血色可言的面容。她睡得那么安静,像是夜中皎月。
夏清朝瑟缩的探出手去测莺哥的鼻息,没有回应。
事到如今,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重重落下。
重重落下,摔得粉碎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防备的,清朝往后退了一小步,撞在了昨天三人还举杯饮茶的小桌上。世事无常,一切都来的太快,结束的也太快。
“门窗安好,无外人进来的痕迹。”陈风华声音沉着道,“等会找个临近的仵作来给莺哥姑娘再彻底验下尸吧,毕竟死因还不太明确。不过据我刚才观察判断,莺哥姑娘,她应该是自戕。”
“怎会?”夏清朝努力让自己从震惊中抽离。然而,等她脱身后才发现,那隐藏在这意外背后的,是无休无止的悲痛。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冰冷的让人发慌的躯体。可是,现在在这个房间里,在那个床榻上睡着的人,却是于她而言切实重要的人。
“这里有封信。”陈风华快速走到小桌上,拿起用金簪压住的信来。
然而,等看完整篇下来后,陈风华的眼中已满是黯淡。
“给我看看!”夏清朝见他如此,内心愈加不安的一下子夺过信来。
便是张素笺,非客栈之物。
娟秀的小字,随着那女子消逝于世的踪迹,一点点慢慢浮现于夏清朝眼前。
见信如唔:晚来急雨潇潇,乃无心入眠。念及汝早前所言,孤身一人于寂寥窗下,犹如黄粱一梦未觉。
吾于翠云二三载,本应是无欲贪求。只可悲,那人从月明风轻处而来。恰似番良辰美景,竟不舍弃之抛之。实不为情真,也不为意切。
然孤注一掷,终身陷囹圄,在劫难逃。
清朝,此生已休他生未卜,还请念及这短暂时日,将吾这身不堪葬于尘埃灰烬之下。时至阎罗殿,纵罪孽深重,永不超生,亦无悔无怨。
感之谢之未尽,但泪眼阑珊已词穷难言。
此牡丹金簪乃吾翠云好友所赠,本为她锦上添彩之意。而今日,吾已无望还之。幸而转增于汝,还望切莫厌弃。
愿汝一生,终能得偿所愿,幸福美满。
天下之大,未有归家。大梦初醒,遂决同凡尘逝。
勿念。勿悲。勿忘。
陈氏莺哥绝笔。
终归是自己的话击碎了那女子最后一点的希望。猛然间,夏清朝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梦中的那片迷雾。除了满手鲜血淋漓,剩下的就是泪眼朦胧。
“是我的错。”清朝放下那书信,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我不该多嘴,不该多嘴与她说那些话的。”
“清朝。”陈风华走上前想要安抚一下她的心情。
“对不起。”夏清朝忽而偏过头看他,眼中全是强忍的悲戚,“对不起,陈督导。”
少年闻言,随即停下脚步来静静的看她,沉默不语。
“我不该与她说那些话的。”指甲嵌入发肤的尖锐,不断提醒着夏清朝,这所有一切,并不是梦。
莺哥确确实实的死了,而她,也确确实实的,说了那些话。
“什么真正需要的?什么狗屁?”夏清朝死死攥着那素笺,“与其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白来的快活!”
“你错了。”陈风华缓缓从她手里抽出那封湿润不堪的信,平静的说,“要知道。一个人在世,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总归有一天是要明白过来的。就算你不与她说那些话,等有朝一日她自己得以醒悟,恐也会是如今此状。人的一生,最痛苦的不是明白,而是不明白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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