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中秋（下）：万户千门惟明月（2 / 2）

然而园内一片死寂，几乎所有人都是毕恭毕敬垂着脑袋，竖起耳朵。

略略扫视了广玉园一圈，那位站在皇帝身后的丞相大人，才舍得轻咳了声说道：“可以开始了。”

没有再多留半句话，鼓乐的喧闹在郭元于北边入了座后，骤然响起。

身着光彩夺目的胡姬装，几位妙龄少女赤着玉足走向各亭台视野的焦点。腰肢如水蛇般快速扭动起来，衣上系着的琉璃珠子与金铃相互碰撞，发出醒脑的叮叮当当。随风舞蹈的裙摆丝光闪烁在这片即将上演的朗朗月色下，夏清朝垂下眼睫，松了口气。

“真没劲，怎的又是这些人跳舞。”忽然有人在她身后高声抱怨道。

陆陆续续有宫女端着酒食穿梭在各个亭台间，手持着木漆雕花餐盘，里面摆放的是银色镂空小碗装的桂花酿，水果，月饼等。

“好无聊，好无聊啊！”还是那个人埋怨的声音。

不禁皱了皱眉，夏清朝稍稍回身看去，谁料，坐在自己身后的，竟是位玉雕粉琢的小孩儿。

不，其实也算不得小孩，估摸着得有十二三岁吧。

“你看我做什么？”穿着嫣红牡丹花流纹圆领男装，高高翘起的一只脚，似乎在向众人炫耀着她那双嵌着翡翠的锦靴。

这位小孩，不，这位小姑娘，可真是傲慢的很。

“没什么，觉得你好看。”夏清朝浅浅对她笑道。

“你难道不觉得很无聊吗？我还以为有什么投壶，比武呢。”那小姑娘长着一双杏眼，里面珍藏的黑色玻璃珠，来来回回，转来转去。

“是挺没趣的。”郭海贞的妻子，郭夫人在旁插话道，“过会儿就有唱曲的，唱曲完了，还有放明灯祈愿的。”

“放灯祈愿？”小姑娘瞬间就满脸期待，“那就在勉强待会儿吧。”

胡舞毕，乐声止。席内众宾客举杯谈笑，好不热闹。

缓缓有白衣入了景，怀抱着古琴，铮铮几声后，歌者便是凝眉会神道。

“恨无端，月上桂宫。恰欢娱起，不防分散，渐觉寒凉。良宵如常，唯一人不晓心事。莲饼甘，桂酒甜蜜。醉后清风，醒来明月，难知温情。佳节几度，留一人不随众焉。分明是花好月圆，却只道难圆，难缘。”

凄凄哀哀，字字句句，词曲入耳，直叫心寒。

夏清朝听着那女子的哀婉怨怨，脑海中不免想起了素薇客栈里怀抱琵琶，唱着《三月夜》的莺哥。

“这唱的什么鬼东西？”身后的小姑娘忽又忿忿道，“大过节的，难听死了。”

“此曲为《人月圆》。是丞相大人特别点的节目。”郭夫人怔怔望着那白衣歌者，感慨道，“大人好像特别喜欢这首。”

“听来的确悲哀。”夏清朝笑了笑，“原来丞相大人，喜欢听这样的曲子。”

“不错。这才女萧氏所作之词，无愧于上品。”郭夫人黯下眸色。

“萧氏？”清朝思量道，“哪一个萧氏？”

“就是......”然对方话还未说完，就只见一个神采奕奕的男人笑着向这边走来。

如果夏清朝想的不错，那么这位身着紫色朝服，头戴玉冠的男人，应该就是郭海贞。

两个人看上去十分恩爱，在耳鬓厮磨了半晌后，才牵着手相约离开。

“他们去哪里了？”嫣红衣衫的小姑娘往前探着脑袋，好奇问道。

“不知道。”摇了摇头，夏清朝也迫切想知道这个答案。

“应该是放灯去了。”两三个贵女上前搭话道，“听说两个相爱的人若是一起放灯祈愿，此生定会白头偕老永不分离的。”

“放灯了？”小姑娘立马兴奋的起了身，“我们一起去看看？”

显而易见，她所相邀的人，是自己身前的夏清朝。

“我们？”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但那人也不给夏清朝分毫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的手就往扎堆放灯的人群里冲。

“哎呀怎么这么多人？真讨厌。”她这样的自来熟，不由让夏清朝想起了那个人。

有意无意的环顾着四周，却怎样也没能找到陈风华。

“我们去亭台那边，其实也能看见放灯的。”夏清朝轻声道。

“不一样不一样的。”小姑娘气呼呼的摆着手，“对了，你可认识那个司法司的方云深？”

师兄吗？清朝莫名警惕道：“你找他做什么？”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傲慢到对方不知从何接话。

“那你在这看吧，我先回去了。”转身就要折返回自己的座位，夏清朝看见已经放完灯的郭海贞夫妇从宫女的盘中端了两杯酒，共同饮了下去。

“唉，你等等我嘛。”那小姑娘朝夏清朝喊道。

身后一顿噼啪，似有人疾步，似有人跌落了酒杯，似有人相撞，似有人惊呼。

实在是热闹得不行。

“姑娘也去放灯了？”不曾想，回到亭台后。紧跟着自己后脚的人并不是那位小姑娘，而是郭海贞的夫人。

“凑热闹看看而已。”夏清朝敷衍的对她一笑说。

“呀，你这人走路怎么回事？”

旋即从郭夫人身上移开目光，夏清朝举头望着不远处模样有些惨兮兮的嫣红，咧嘴笑了笑。

然而很快，她的笑容就变的无比僵硬。

歪歪扭扭的身影，虚浮没有目的脚步。

“那个男人是？”异常熟悉的紫色，确是自己刚见过不久。夏清朝连忙对身旁的郭夫人疾呼道：“夫人，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郭尚书？”

也是无比惊讶，郭夫人揪住自己手中的帕子颤颤开口说：“好，好像是的。”

的掀翻了挡在身前的小桌，夏清朝大步跃至郭海贞身边，一把将那小姑娘护在身后。

“啊——”突如其来的尖叫，郭海贞在她面前死死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怎么样！”一把抓住郭海贞的手腕，夏清朝厉声道。

“我，我，有人，她......”话音未落，堵塞在他嗓子眼里耀眼的赤红，顷刻喷涌而出。

抬起手肘遮住这意料之外的巨变，夏清朝鹅黄的衣袖上此刻全是血色淋漓。

“这，这，我，我什么都没做。”身后的小姑娘明显是吓呆了，她跌跌撞撞退后了好几步失声哭喊道。

“海贞！”亭台内的郭夫人见此情形，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怎么回事？”

“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

广玉园的场地这么小，跟本就瞒不住这意外发生的事故。大批察觉到异状的宾客，立刻蜂拥赶来。

“都别过来！”从地上拿起几颗碎石用力掷出尘埃，夏清朝高声制止道，“都别过来，如果不想死的话。”

众人不知道眼前这个面色难堪的女孩是谁，皆露出不屑的神情问她：“你是什么人啊？”

“喂，你去把南边亭子里的司法司督导陈风华叫来。”背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夏清朝语气坚定道，“不认识也没关系，你直接大呼夏捕头即可。”

“夏捕头？！”小姑娘惊讶道。

“没错。”站起身，夏清朝动作利落的脱了身上的披帛，覆在倒地的郭海贞身上道，“司法司女捕头，夏清朝。见过诸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