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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雪(10)(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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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第二天,我和秀秀拿了个购物袋,装了两个花瓶出门了。我们先去给小宝送花瓶。小宝工作的拳馆在老城,偏僻隐蔽,得从凤翔路上的一条没名字的小巷进去,原先是个大杂院,现在围着天井的四间屋子分成了拳馆,专做炸鸡外卖的小作坊,一家建材公司的库房和一间修车行。我们到的时候,拳馆营业了,门敞开着,门上贴着两个大胡子门神,小宝顶着太阳,裹着羽绒服,咬着根红豆棒冰在撕门上的胶带。那两个门神下头不知道贴过什么东西,不知道被谁撕了下来,留下了几个雪白的纸角和胶带的痕迹。券馆里没开灯,光线不是很好,望进去又旧又破。

秀秀喊小宝,大声说:“小宝,送你的!”

修车库房门口停了辆面包车,用千斤顶撑了起来,正有个人在底下哐啷哐啷敲打着什么,声音很大。我们不得不扯着嗓门说话。

我抱着花瓶,冲小宝使眼色。小宝拿了那花瓶,笑着指指拳馆里头:“进去坐坐??”

秀秀说:“下次吧!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

小宝抓着花瓶的瓶口,问秀秀:“秀秀,你是有名的艺术家吗?”

秀秀眨眨眼睛。我说:“你给他在瓶子底下签个名,他好卖个好价钱。”

小宝作势要踹我,我拉着秀秀就走了。

小宝在我们身后喊:“有空来玩啊!我们还教女子防身术!叫几个朋友一起来报名啊!”

接着我们去了新区的欧泊spa会所,会所靠近居民区,左边一间咖啡馆,右边一家书店兼卖居家用品,也卖咖啡。环境幽静。范经理坐镇前台,我和秀秀在大门口探头探脑,范经理和一个戴珍珠项链,穿套装,脸抹的雪白的女人说了会儿话,女人由一个穿制服的年轻男孩儿领着走进会所深处,范经理来招呼我们进去。

他没好气地问:“大白天的,干吗鬼鬼祟祟!做个正经人都不会做啦?”

他看看我们,下巴朝会所的方向努了努,说:“进来坐坐?”

秀秀说:“范经理!这个花瓶送你。”

范经理说:“你们哪儿捡的碎瓷器片拼出来的?”

我笑:“范经理,您火眼金睛,识货!”

我把花瓶放地上,说:“您不要,那就在这儿等有缘人吧。”

范经理赶忙把花瓶拿起来,他一摸,一端详,一咂摸,挤着眼睛问我们:“不会漏水吧?”

秀秀说:“这可不敢保证啊。”

我说:“插干花。”

范经理嫌恶地瞪了我一眼,嘀咕:“干花?干花和真花能是一个品味,一个格调吗?”

他又看我,问我:“午饭吃了吗?”

他带我和秀秀去吃午饭,附近大型购物商场五楼的川菜,我们吃麻辣牛蛙,水煮鱼,夫妻肺片,吃得眼睛嘴巴喉咙全都辣花花的。吃到一半,范经理出去接了个电话,电话打得够久的,半个多小时不见人影,我和秀秀怀疑他找了前台买单,直接走了。我们正要找服务员验证,范经理回来了,满头大汗,手里提着两大包楼下精品超市的购物袋子,放在桌边,一屁股坐下了猛灌水。秀秀给他递纸巾,范经理接过了,擦汗,擦嘴,说:“带回去吃吃。”

我瞅了眼,都是食补品,什么白兰氏鸡精,冰糖燕窝,猴头菇,精品红枣、龙眼。

范经理低着头吃鱼片,又说:“你们也不要老让方阿姨做饭,你们也做点给她吃吃,烧菜做饭很辛苦的。”

下午,我和秀秀去医院接盒盒妈,方阿姨。她戴帽子,戴手套,裹围巾,裤子穿了两条,一直出虚汗,到了家,就去床上躺着了。她问我们,晚上想吃点什么。秀秀说她来做饭。盒盒妈点了点头,眼睛半睁半闭,又说:“冰箱里还有三颗鸡蛋,上次买的番茄也还没吃完,做个番茄炒蛋吧,多放点糖,小蜀喜欢吃甜一点的。”

我不喜欢吃甜一点的番茄炒蛋,盒盒的口味偏甜。盒盒是从江苏跑来融市的。

我点了点头,说:“嗯,多放点番茄酱,酸酸甜甜的好吃。”

秀秀说:“阿姨,上次说给你做的花瓶做好了,我拿进来给你。”

她去外面拿了两只花瓶,放在盒盒妈床头,和她说:“您要是夜里想吐就吐在这里面好了,一个不够还有一个,多方便。”

盒盒妈笑了:“这个是花瓶,又不是痰盂。”她说,“还有一个是要给开开的。”

开开是盒盒的小名,取开开心心的意思。

盒盒妈念叨着:“花瓶……还是要插花……花好看的……”

她闭上了眼睛,我拉起被子盖在她身上,盒盒妈忽然又开腔,声音很干,轻细。她说:“芳芳姐的事……是我欠考虑,小蜀,你不容易的,阿姨知道的……”

她应该是想握住我的手,可她的手上没什么力气,顶多只能算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手指蜷缩着抠住我的手掌。我坐在了她的床边,我说:“阿姨,芳芳姐现在一个人有四五个人照顾,用的都是最先进的药,最先进的器材,吃得好,睡得好,她很好的。”

我说:“是我能力不够,我也想给她更好的环境的。”

盒盒妈的手在我的手背上左右移动,我用双手握住她的手,她闭紧了眼睛呢喃着:“你很辛苦的,你也很辛苦的……”

我知道她在说盒盒。她想儿子了。

至于秀秀要给s的花瓶,我们拿去了好再来的地下室,我把它放在了一间按摩房的角落。它会不会被别人拿走,被人当作痰盂,当作尿壶,还是被再次打碎,我不知道。那是它的命运了。我只能祝福它,愿它有个好的归宿。

晚上,吃过晚饭,我去陪着盒盒妈,秀秀带着一个花瓶出门了。那是她要送给她爸爸的花瓶。

我在盒盒妈身边睡着了一会儿,醒过来时已经十一点多。秀秀回来了,在厨房煮甜汤,番薯里面放了生姜。她煮好了,我们一人喝了一碗,暖了手,暖了身体。她身上是一条新裙子,门口放了双新鞋,桌上有只新皮包。她说:“他也没和我说什么,带我去逛街,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随便看看,我多看一眼的东西,他就买了下来。”

她和我说:“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点了点头,我们吃完甜汤,抽完一支烟,秀秀说,她还要出门。已经很晚了,我担心她,我说:“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吧。”

她调侃地说:“去见你最恨的人。”她补充说明,“哦,不是说业皓文的妈妈哦。”

我无奈也费解:“我很他妈干什么?”

她说:”冤有头,债有主啊,他被教成这样,你以为是谁教的?你读那么多书,没看过弗洛伊德吗?一个人有问题,根源十有**是母子关系。”

我说:”那爸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秀秀说:“要是问题的根源是父子关系,那这个人多半是杀人犯。”

我更无奈了,说:“我送你到门口。”

她说:“我叫车好了。”

“叫车才危险,我送你到小区门口,我在车上等你。”

我们约了辆车,去了新城区的月牙湾小区。小区门口不让停车,我们只好停在马路对面,秀秀下了车,我放下车窗,看着外面点香烟,抽了两口才发现,她忘拿花瓶了,我喊她,她没有反应。我只好提着装花瓶的购物袋下车,追上去。

秀秀没能进去小区,她在门口被两个保安扣了下来,我一出现,我们两个都被扣住,秀秀说她是来送快递的,让保安直接打电话给34幢的业主。一个保安问她:“哪家快递公司的?快递放我们这里就好了。”

他看我,我赶忙扔了香烟,双手背在身后站着。秀秀说:“我们公司规定一定要本人签收。”

那保安继续看我,我陪笑脸,另外一个保安进去保安室打电话,秀秀加了句:“您说是好再来快递公司的!”

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秀秀暗地里拱了拱我。我苦笑,不一会儿,保安室里的保安朝挡住我们去路的保安挥了挥手,那保安让开了一条道,我把花瓶给秀秀,要走,秀秀问那个保安:“欸,33幢的狼狗还养着吗?上次我来送快递,它窜出来就要咬我,吓得我摔了一跤,公司还不给报工伤。”

保安说:“怎么不养,还生了两只小的。”保安上下打量秀秀,“你经常来送快递?怎么以前没见过。”

秀秀揉着胳膊说:“就是因为那个工伤嘛!休息了好久。”

我拿过她手里的购物袋,跟着她走。

保安没跟着我们了,说:“你知道哪里的吧?”

秀秀点点头,走在我边上,指着一条石子小路说:“这里走。”

我走到石子小路上,问她:“你真的被狗追,摔了一跤?”

秀秀说:“真的,33幢开狗厂的,会养不会教,气死人了。”

她又说:“那只狼狗倒很喜欢业皓文,看到他就狂摇尾巴。”

“母的吧?”

“公的吧?”

我笑出来,点香烟,抽烟。秀秀看我,我又点了一根烟,递给她。石子路两边都是树,但都枯败了,只有一些冬青,一些枫树上还能看到些叶子,走着走着,遇到几棵腊梅,开了花,黄黄的一小朵一小朵点缀在黑树枝上。我们抽烟,烟味被花香盖了过去。秀秀往前面一指:“到了。”

我一看,先看到很低很大,发黄光的月亮,接着才看到一幢三层高的红砖洋房。

我说:“我知道我为什么和他没办法沟通了,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秀秀说:“那我们能沟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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