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尸（2 / 2）

她来不及回头看，她现在只想追上去看那个女子怎么样了。

迟了。

女子躺在地上，一丝不挂，一动不动。血液已经凝固了。有一些挣扎的痕迹。后脑勺那一块凹陷大概是失去反抗能力的关键。女子身边散落着一些药瓶，贴着廉价的标签。是一些能让人躺尸的药水，男人在X信上直接下单的，她睁着眼但一动不能动的时候看见过。

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模糊拼凑起来的身体，连眼睛都夸张得糊了半颗，却还能看见。

女子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最新一条信息：“小Y，快跟姐说你到地儿了吗”

女子的手指抽了一下。

“嘻嘻嘻嘻嘻嘻。”缩在浴室角落的男人咧嘴笑起来，“你诈尸也好可爱呀。是不是多亏了我帮你，你才能从痛苦里解脱，得到自由呀。你刚还夸那个花盆好看，那就给你了，不客气不客气。”

她浑身颤抖，举起双手，想冲过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头顶的灯泡炸裂，男人捂住自己的头大叫起来，边叫边咧嘴笑着。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她听见自己骨肉破碎的声响，但她不会再恐惧了，她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对不起，这个愿望我也实现不了。”空灵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她转头一看，是一只黑猫。

黑猫在说话，而她对此毫不意外。再仔细想想，她好像认识这只猫。

四周的景象也变了。头顶是一轮巨大的圆月，她们站在如镜面般的水面上，水面一眼望不到尽头。

黑猫摇了摇自己的八条尾巴，道：“抱歉，我无法真的把我的一条尾巴给你换回你的命。我只能通过诈尸的法术来实现你的愿望。”

“你用你的一条尾巴作为代价，做的这一场法术？”她问。

黑猫点点头，“抱歉，看来这并不是真的在实现你的愿望。”

“谢谢你。”她说，“我是想要活下去。谢谢你回应了我的愿望。”

她想要活下去——能掌控自己生命地自由地活下去，包括死的自由。

现实是她的愿望被人利用了。她被谋杀了。

“我能帮她吗？”她问。她不想再继续这虚幻绝望的幻境，在真正的终结之前，她不想再有人重复她的痛苦。虽然已经迟了，但那个女子还可以被找到，以完整的形式。

“你已经帮到她了。”黑猫说。

黑猫晃了下脑袋，四周景象又变了。这次变得像是在看电影，除了大屏幕周边都是黑暗。

男人在公交车上挤在一堆初中女生中间，伸手准备猥亵一个女生的时候，被其中一个女孩抓住了手。

她看着那个女孩，认出来是那天救下黑猫的那个。女孩和朋友们在周边大人的帮助下将男人扭送到了派出所。做完笔录等处理结果，女孩拿出了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接着男人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女孩楞了一下，立即打了个电话。这时男人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改编版的X朝X男图鉴。

男人伸手进口袋里应该是摁了静音，手机不再响了。

女孩又打了个电话，X朝X男图鉴的音乐又响了起来。男人伸手再次摁了静音，开始有点不耐烦起来。

女孩又打了个电话。男人这次直接摁掉了电话。

女孩跳起来，冲到了一位警察面前，指着男人道：“他还偷手机！”

手机被拿出来放到桌上，她的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地下来了。黏糊糊的，其实也不确定到底是血还是泪。那是一部二手手机，因为她害怕家里人再来纠缠，她还仔细关闭了定位功能。

不过主要还是没人来找她吧。就算关闭了定位功能，想要找总还是有办法的。

比如女孩现在就找到了她。

一整个阳台的花盆，还有两只被塞满了的冰箱，除了她，还有十多个和她一样也曾在网络上倾诉过的女子。找到她的一部分的时候女孩也在现场，大雨倾盆的天气，站在警戒线外泪流满面。

她在屏幕这边看着，很想和女孩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对着彼岸挥了挥手。她该离开了。她还和女孩有约定，不知道下一世能不能实现了。

被带回所里待着的女孩，裹着毯子坐在桌边，抱着一杯温热的茶水，但一口没喝。

“警察姐姐，姐姐她也在里面吧？那些花盆里面。”她问。

“你是怎么认识姐姐的？”

“她那天和我一起救了一只小黑猫。”女孩说，“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搏击馆的。姐姐说她要和我一起学的。她还会回来吗？”

女孩出来的时候，大雨还在下。没人来接她，她自己坐公交车直接回了学校宿舍。夜半，她放下书本，关闭台灯，被澄澈的月光吸引，起身向窗边走去。

月光照耀下的后山小树林起了一层淡淡雾霭。她眨了眨眼，不确定上一秒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她看见了一只小黑猫，好像是在看着自己，还张嘴说了句什么，好像是谢谢。

她隐约从风中听见了。

猫会说话么？她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天她还以为姐姐是在玩什么鬼怪装扮的Cosplay，但按警方告诉她的时间，那天的姐姐应该不是活着的了。她看到网络上已经有了诈尸闹鬼的传说出来了，不知道是谁编的。每个版本的开头都是在监控视频里出现的莫名黑影。

她手机里那段录像也有类似的黑影。她之前没注意。这是她现在有的唯一的姐姐留下过的痕迹了。

她打开手机，点开短信，那里什么记录都没有，在确认姐姐已死亡的那一刻全部就都消失不见了。

诈尸可怕么？她忽然有点想笑。其实她和很多女孩一样，很可能早就在土里了。她奶奶当时把她丢水里，倒是没像那个踩女婴头的奶奶一样上社会新闻。她也不确定她这条贱命活下来算幸运还是不幸。——如果大家都要诈尸，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躺下收起手机，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再过两天就是名为中考的人间游戏。她会走得更远。也许将来还可以去姐姐念过的学校，但她不会像姐姐那样妥协再回来了。

不会了。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