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不知杨氏什么想法,周宜宁低下头,看着碗里的清水粥:“我不想嫁人。这十四年,我吃的每一口饭身上的每一件衣都是您给的,养恩如山,您当得我喊一声娘。不管旁人怎么想,我就是伺候您在家养老,也不会带去便宜外人。”
周家丫鬟婆子与主家撕破脸那年,杨氏将原主护住了,十四年如一日的照顾,比起亲娘也不差了。甚么奶娘仆从,关起门来撕了卖身契,还有谁说舌?
遑论她名声已在低谷,再差又能如何?
杨氏初听她说不嫁人,张张嘴还准备教训教训。姑娘家心气大一些正常,大事上岂能儿戏,真要留成老姑娘再想嫁人那可太难了。
可听到后来,杨氏心里头五味陈杂。
早年她不是没想过要让阿宁喊娘,就为日后她能嫁个好人家,有个养娘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每次刚想说,就被阿宁一句婶儿堵回来。
是啊,她就是个奶娘,肖想主家的主子是大大的不厚道。后来也就断了这念头,没想这话能从阿宁嘴里自个蹦出来。
“真不叫你嫁人,以后有你恨我的时候。”说着,杨氏叹口气,“早先就想看着你出门子,女人家这辈子也就那时候最美了。”
周宜宁从杨氏怀中仰起脸:“娘这般说,我倒想招个上门的了,管他瘸了瞎的,好歹穿红嫁衣让您看个仔细。”
这一声娘跟从滚水里捞出来一样,听得人心头熨烫至极。
杨氏眉头一拧,见她还在笑,没好气地点点那雪白的额头:“你倒是看我叫不叫他进门!”
揭过这茬,周宜宁安生了几日,承了原主的身体,理应替她做些事。孝顺杨氏是一方面,就是日子也得红红火火过起来。
院里拢共四只鸡,一片小菜地,好侍弄的很。
杨氏那头本就将她当亲闺女养着,看周宜宁活蹦乱跳的,比以前多了生气,也没啥好不开心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
周宜宁始终没能想到什么赚钱的法子,要说本事,她也就会做菜,捣鼓糕点,可放在眼下显得不切实际,不说她快及笄,杨氏不带她出门子连食材都接触不到,就是做出来又怎么解释呢?
原主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不会灶上的活计,就说自个琢磨出来点什么都难。
那些横穿古今的穿越女金手指她没有,重生女的剧情预知她也没有。
难啊。
这天她坐在院中望天,表情踌躇迷茫。忽而听到一阵敲门声,挑眉望过去,周家落败后便很少有人上门,这会子能是谁?
杨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对后头吩咐一声:“阿宁,害怕就回屋里去。”
而后走向门口,拔了门闩。
门后头是一张干净的俊颜,笔直的墨眉仿佛入了云霄,不多时,那双薄唇动了动,对着杨氏道:“娘。”
杨氏脸色一变:“你怎来了?怎不在学塾?”
杨氏堵着门,许久也没动作。
周宜宁奇怪呢,杨氏那虎躯掩着门,根本看不到外头是谁。她抱着一只不安分的鸡,在院里头喊:“娘,门口风大,进来说话吧。”
……
热水绕着白气,那少年喝了一口,脸上总算有了血色。
周宜宁不动声色地打量完心下有底,这人应该就是原主记忆中,听说却没见过的杨氏和离前所出亲子,江淮。
说来杨氏前几年日子不大好过,除了周宜宁,供江淮读书也是一分原因。江父嗜酒好赌,但凡有个铜板在手头,转不出两圈就没。
好就好在江父五年前得病没了,后头娶的那个蒋氏立刻分了家,带着俩儿子和个姑娘住在老宅,分了几亩田就把江淮赶了出去。
杨氏看不过眼,攒着钱粮,卖命干活供儿子上学塾。她在周家鼎盛时也见过世面,不少会读书写字的,脑袋灵活点儿尚且能捞个账房做做,到时有月银,也就不大担心儿子生计。
江淮闷不吭声的可吓坏了杨氏,这儿子没养在身边,生怕他沾染江老头一身恶习就丢进了学塾,一向是不会上门的。
“你今儿怎么没去学塾?”
江淮的声音听不出喜忧:“今年先生让我下场试试,侥幸中了童生。”
周宜宁诧异地望过去,江淮瞧着不过十六七,这可不比小说,在原主认知里能在这个年纪中童生,是很了不得的。
啧,这股熟悉的味道——闻着像人形金手指。
“啥?”杨氏跟屁股底下有火烧似的,刷的站起身,“哪来的钱赶考?年关那二两银子只够束脩,分家得的地佃出去也只够你吃喝,哪来余钱,是不是沾了赌?”
周宜宁被水呛得连咳嗽好几声。
江淮无奈地解释:“以往有同窗约我去书肆,后来与掌柜相熟,便给我抄书的活计,一本八十文,省点总够赶考。”末了,他轻轻说,“不累的。”
听了钱来历正当,杨氏一刻没犹豫,点点头:“那成,阿宁也到年纪了,你久待在这不好,没事就走吧。”
江淮:……
周宜宁心里小算盘拨动的哗哗响,有意缓和气氛:“娘,中了童生是大喜事,今年季秋没准还能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您就是秀才他娘了。”
听到秀才两个字,杨氏才反应过来,她,她儿中童生了?
科举兴国,就连杨氏都知道要一步步往上考,童生是最初级最简单的第一步,只要迈出去就有希望。
杨氏心里美啊,眼睛亮的跟什么似的,可没多久又暗了下去,嘀咕道:“老江家往上竖着数十八代也没个秀才啊,他哪行呢。”
江淮听了这话,低下头也不知想的什么。
这就是亲妈,无论你插上翅膀飞的多高,跳的多远,一盆冷水分分钟教你做人。
周宜宁心底叹了声,道:“江淮哥哥初学几年就已考中童生,秀才亦是小的,将来指不定能给您挣个诰命呢。”
有场面话撑着,杨氏终是没说什么。
只少年垂下的眼,微微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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