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谎言（1 / 2）

顾全有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自己与妻子第一次见到养子时的场景。

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锦绣襁褓包裹着白白嫩嫩的小婴儿,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小小的粉团就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同样是得了热病, 旁的孩童哪里有不难受得哭闹起来的，偏偏这个小家伙安静得很，安静看人的小模样, 可乖巧，可招人疼了。

他们夫妇其实是入城去寻医问药的，却还是没能救回长子，顾全有觉得自己那时候肯定是疯魔了, 竟鬼迷心窍地偷走了那个别人的孩子。

得手的一瞬间，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得意。

妻子姚氏起初还有些张皇, 因那孩子身上的东西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东西，生怕招惹了城里的富户。

后来他们一路走回去，却没有任何人来追、来找，他们才慢慢放下心来。

顾全有想想当时抱着婴孩的人，看上去也不像是孩子的亲长，便猜测那八成是个逃奴, 想要把小主人卖掉换些出逃的盘缠, 所以丢了孩子也不能声张，只能自认倒霉。

正因为有这种猜测，顾全有还曾自我安慰地想：这孩子当时要是被买掉，指不定就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这是义举, 救了孩子一命，真真算是顾卿的再生父母。

一路慌慌张张地赶路，他们夫妇最后把孩子抱回了村里，对外人只道是带长子看病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命，得了热病的婴儿后来好了，让顾全有和姚氏白捡了一个儿子。

但做了贼，人总是心虚的。

顾全有他们不敢在顾家村多待，怕人看出端倪来，于是很快便狠狠心卖了祖田，搬到了镇江城里，随后又攀上一门远亲的路子，跑到南京城住了下来，与祖宅那边彻底断了联系。

起初的日子自然是过得十分艰难的，但顾全有颇有些小聪明，姚氏也不是懒惰的，慢慢他们也便安定了下来。

这样过了十几年，当年襁褓中漂亮的小宝宝，便长成了漂亮的翩翩少年。

只不过，这孩子越是长大，便越不像他顾全有的儿子。

顾卿那出类拔萃的容貌，不同寻常的聪慧早熟，时刻地提醒着顾全有，也不断刺痛着他们夫妇的心。

尤其是顾家老二出生以后，兄弟二人千差万别的对比便愈发让人如鲠在喉。

街坊邻居都笑称顾家长子简直是仙童降世，是他们夫妇二人祖上积了德，老天才赐给的宝贝。

顾全有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初那种视养子若珍宝的感觉，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所取代。

顾卿的存在不再是他们夫妇幸福快乐的源泉，而成了负担，成了多余，成了怨恨……最后成了换取富贵的指望。

近两年的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顾全有只有在想到养子那份嫁礼的时候才会念叨起顾卿来。

大多时候，这个人似乎已经完全离开了他们的生活，连带那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也变得如梦境一般。

不仅顾卿对顾全有全然陌生，顾全有对眼前这个人，也感到非常陌生。

过去的顾卿，还只是一副皮囊看上去光鲜夺目，却不能开口的娃娃。

而如今的顾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贵气质，好像他从没有在狭小的街巷和破旧的小屋中长大，而是什么富贵人家养出来的精贵人儿。

顾卿与他们唯一相似的地方也没有了，若是让外人看他们站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对父子。

顾全有愣在当下，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还是他们的顾卿吗？

……

顾卿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一下子就勾起了养父的回忆，也引起了他的困惑。

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在顾全有面前露怯，好在他们确实两年未见了，父子之间这种生疏的气氛倒也不显得奇怪。

“父亲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顾卿先一步打破了沉默，他觉得顾全有定是为了他们与侯府的亲事和嫁礼而来，他需要探听顾全有背后指点之人。

析产别居后，顾卿住的这个宅子如此隐蔽，连沈家的人都不全部知晓，若说没有旁人告诉顾全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顾全有显然在来之前便想好了答案，稍微愣怔了一下便答：“这你不用管，总之爹有法子……你先告诉爹，现在沈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析产别居是谁提的，是世子，还是长公主？”

——这表面上四两拨千斤，实则蛮横不讲理的路数，倒是叫小黑莲学了个透彻。

顾卿一边腹诽，一边现学现卖：“管是谁提的呢，现在不都是这个样子了吗。”

小黑莲在家中的时候便能应付得了顾全有和姚氏，想来言语上没吃过亏。被他这么暗暗怼了一番的顾全有竟然有种“顾卿还是顾卿”的熟悉感。

“憨货，现在可不是得过且过的时候，你可知道，沈家已经想着让世子跟旁人结亲，到时候就把你彻底扫地出门了！”

顾全有要先把沈家和承恩伯家联姻的事说出来吓吓顾卿，然后再讲生辰八字有误的事情，好一步一步，彻底击碎顾卿的侥幸心理。

顾卿虽然明知道沈行洲承诺的事，绝不可能如顾全有所说，但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他做出了真实的反应，立刻反驳道：“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