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善颜琬（1 / 2）

云又压低下来，天空开始飘雪。m.biqugexx.net

萧寂的长街上走着两个少年，黑衣在前，白衣相随，正是适才等闲楼中出来的二位。

街景愈见萧条简陋，眼见着二人已经要出了长歌城。

黑衣少年已经掀开了遮着容貌的黑纱，眉眼清明，赫然是女子的容颜。

她叹了口气：“总觉得卫娆答应的也太过痛快了些。”

“亥，我说你就是吃饱了撑的爱瞎琢磨，这有什么好疑虑的，不坏他们那什么闲楼的规矩，自己又能发笔横财，搁你你会犹豫么？――这等事当然人人都答应得痛快。”徐刈大踏步走着，显然是穿不惯身上的长衫，步伐说不出的别扭。

他看着颜琬，忽然不住的摇头，“足不出户的女子我听说得多了，你这种上赶着把自己往那样的地方送的倒也真稀罕，神人也。”

方才徐刈在颜琬身后装正经装的委实辛苦，这一出来立马见了本性。

“我有我的理由。”颜琬将遮面的纱帽彻底摘下来，拨动上面的黑纱，凝霜般冷然的脸，竟挂了一丝俏丽的笑，回头看着徐刈，“怎么，还不相信你家的二妹妹么？”

上窜下跳的徐刈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想笑，竟发现扯不开嘴角。

他怎么可能不相信她？

打八年前初见她起，他就知道，她与他们，不一样。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女孩子，被几百士兵追着，拖着一身血污逃到徐家村，叩响他的家门无声的望着他，眼睛里虽有祈求，但绝不卑贱。

那年他十岁，却远不如这个小他两岁的女孩子冷静。开门看见门外立得是一个满脸满身都是血的红衣小人儿，瞬间像见了鬼般窜起来，连句利索话都说不出来，哭爹似的对着里屋喊：“阿阿阿……阿爹……”

他出于本能恐惧想把门关上，没拽动。他发现女孩的手握在门框上，女孩安安静静地，却已经拼尽了浑身的力气，他硬着头皮看向女孩的脸，这才发现女孩的目光近乎乞求。

“哥哥……”她开口。

那声音虽嘶哑，但并不是戏文里讲的那种“幽如鬼魅”。轻轻地，很好听。

徐刈心神这才稳了稳，结结巴巴道：“别，你……你……想干嘛？”

这时他阿爹才托着不大灵便的腿从里屋出来，边走边问：“刈蛋子，什么人喽？怎么不让人家进来说？”

“我现在走投无路。”她飞快地对他说，“若得搭救阿琬感激不尽，阿琬也明白，终究萍水相逢不知福祸，若哥哥怕被连累阿琬也不强求。阿琬想得哥哥一句答复，绝不多做纠缠。”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目光中的乞怜一点一点被熬成绝望，末了一推手：“哥哥记得拭净门上血迹，阿琬告辞。m.biqugexx.net”

她一转身，他不知为何着了慌，眼前一闪而逝的是她水波潋滟的目光，下意识的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以为女孩很清瘦，却不想手里的手腕是柔软细腻的，像一块玉。

他忽然错觉自己握住的这个血人本是九天上一尘不染的小仙娥，一时诚惶诚恐起来。

她诧异的回头，他已经一个用力将她带进屋里，重重关上了门。

“你这小丫头说话怎么像是辛国来的骚人？求救便说求救，满口酸文听着怪不痛快，教人反应好半天！”他别扭的别过头去，看着走来的那个老人叫道，“阿爹。”

老人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呆呆看着小女鬼似的孩子：“这……”

那女孩扑通一声跪下：“哥哥和老伯的救命之恩，阿琬此生不忘。”

她安安静静看着他们，无比狼狈、无比坚韧，无比高贵。

就是那一刻他知道，她不属于他们面朝黄土的世界，她是受伤的幼兽，肩负血海深仇，一直蛰伏。

他更加知道，她终究是要走的，小小的徐家村装不下她的仇恨，也容不得她的不凡。

八年了，她终究是要走了。

他相信她，所以他知道，不久后，长歌城中她将凭一舞名满天下。她不会一直蛰伏，他留不住她，只能帮她。

可这八年又算什么呢？

颜琬忽然看见平日里没个正形的徐刈面露出这种说悲不伤的神色，倒也颇为讶异，出声唤了句：“刈哥哥……”

“你倒还肯唤我一句哥哥！八年来你可有真正拿我当过哥哥！”徐刈突然没来由暴躁起来，“你若心中真曾有我这么一个哥哥，便不会日日念着找哥哥找妹妹！你是真不知危险，还是……还是觉得一辈子在徐家村过这样节衣缩食的日子到底是委屈了你……阿琬，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放不下？”

“放下？”颜琬勾起唇角，轻轻巧巧笑了，然而她的声线又是那样的冷然，“我初逃到徐家村的情形，刈哥哥可是忘了？我双亲死在仇人手上，兄长和二妹至今不知所踪，我自己也是幸蒙刈叔搭救才逃过一死，这些，刈哥哥都忘了？”

徐刈愣住了。

怎么会忘？

他费力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睛眨了又眨，直到亭亭玉立的少女和八年前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依然如故。

他自嘲的笑了，原来八年来徐家村的穷山恶水从不曾改变她什么。

她是凤凰，从来都是，不管她在哪里，哪怕命悬一线，哪怕卑躬屈膝。

当年那只骄傲的小凤凰就那样跪在地上目视着他们，看到最后他阿爹的残腿竟开始微微颤抖，阿爹哆哆嗦嗦地问她：“丫头，这……我要如何能救你？”

阿爹要去扶她，她便自己先站起来：“阿琬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