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页(2 / 2)
他僵硬的脸上勉强拉开一个笑容:“不早了,快点来吃点热的吧。”
林年平静地问过礼后,没有坐下来,而是站着,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一点不留余地:“关叔,你上次说,把候府给我的银子都寄存到银庄去了,不瞒你说,我现在有急用,还劳烦关叔带我走一趟,取些银子出来。”
“银子?”关志行的表情在这一瞬间突然生动了起来,他疑惑问道,“哪有什么候府来的银子,林姑娘怕不是记混了?”
他的表情真实的可怕,仿佛面前真的站着一个一辈子以种田为生的忠厚老实人,一点不晓得银子是怎么回事。
他慢慢逼近林年,胸膛宽阔,足有林年一个半大,林年冷静地看着他靠近,直到他停下来。
“我这里没见过什么放进银庄的银子,都是自家一点点攒起来的……林姑娘可不要乱说话。”
第五回
林年抬眼,瞧着他的面庞,关志行说这话时,眼睛都不眨,一瞬间流露的疑惑尤为真实,仿佛真的没有见过那笔银子……怎么可能。
她微微垂头思索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是驿站的信物,这些年刚兴起的,为了保证能将东西送到,江南的商人想出这一招,便是让收东西的人签字画押,就算不识字也能按手印来辨识。
“这是我白天去西头驿站讨的,”林年从容道,“上面便是关叔的名儿,只过了这么些天,关叔便忘了自己曾经写下的字?”
关志行瞪大眼睛,有些吃惊,似笑非笑道:“我可没有去过那里,哪儿来的信签……”他伸手,强势夺过林年手里的纸,林年被力道一推,不由得后退几步,身后蔡氏亲亲密密地贴上来,嗓门如钟般响起。
“年姑娘,可别把一件没有的事情,说成是自己的事情。”
林年皱眉,尚未张口,便见到关志行手上一个用力,信签如同雪花般,被撕成撕碎的片状,落到地上。
关志行这才露出老实温和的笑容,道:“年姑娘,我知道你是行事谨慎,所以才向驿站讨这信签。但我关志行没做过的事情,怎么会认呢?”
“你……”
林年一滞,她可绝对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毫无犹豫地撕了信签!扯开一副老实人的嘴脸,不打草稿,嘴里说着如此大义凛然的话!
“驿站那边有专人记载!”林年深吸了一口气,急促说道,“这只是我临时借出来的,若没有还回去,驿站报官……”
关志行听见她的话,脸上没露出一点恐惧之情,反而道:“年姑娘,这一点你就不用操心,我老关别的不行,就这点行!”
“……难道你要伪造驿站的公章?!”
蔡氏哈哈笑起来,“我们老关啊,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心肠好!这官府里多的是人认识,随便打点一下,黑的给你说成白的,别说是这么小小的信签!”
她故意眯起眼睛,把手举起来,露出指甲盖大小的空隙,林年脑子里一片空白,被蔡氏推着后退,被推出大门外时,还险些绊了一跤,蔡氏站在大红的门后面,笑声尖锐极了,一点不像是最初接待林年回乡的模样。
“年姑娘,尽管去!尽管去!官府这点公道还是能给你讲明白的!”
“然后便硬说银子自己飞了吗?!”林年冷冷道,她扶住门框,想进去和关志行讨个说法,“还是要赖在我身上!说我自己拿走了银子还污蔑别人?!!”
她在话本里经常见过这些落魄小姐经历的戏码,然而她总没想到,这事儿居然也会降临到她身上!
“林姑娘这么熟悉吗,”蔡氏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也不着急关门,呵呵笑道,“也是,林姑娘见识广阔,哪里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林年见她一点也不害怕,高声道:“你叫关志行出来!我跟他说!”
蔡氏诧异:“还跟他说什么,林姑娘早点回去吧,寒舍没有侯府小姐能入口的饭菜,怕辱了您的舌头,脏了您的手!”
“你也能想起来!我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女儿,你们不能……”
“夫人说了,扣下你的车费,打点好镇上的车夫,你就回不去了!”
林年急了,想强行推门进去,却被蔡氏拽住手腕,一顿推搡,推到门外,大门轰一下关上,里面再没了声响。
她踉跄几步,倒吸一口气,小跑上前,咚咚咚地敲门,大声喊道:“关志行!关志行你出来!”然而面前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就连蔡氏嚣张的笑声也在渐渐远去,想必是和关志行躲进后面屋子,装作没人。
林年用力地砸了一下门,大门发出一声闷响,铜环相撞,她被关在门外,寒风吹过,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小贩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姑娘?别伤心了,赶紧回家去吧,”
“他们怎么能这样?没人能管吗?!”林年惦记着那笔银子,在她没有收入的时候,基本就是靠这银子活命的!
“哎,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怎么管别人,”小贩道,“官府啊,也喜欢做些风险大的生意,有时候富贵滔天,有时候倾家荡产,还要许多的人来供着才干事……”
他指的大概就是官府和关志行勾搭的人,也一脚踩进赌博的沟里,和关志行拴在一条线上。
“所以啊,姑娘就想开一点,说不定日子还能好过不少……”
小贩叨叨絮絮的声音逐渐远去,林年实在敲不开这扇紧闭的房门,她慢慢走回家,肩上,发梢上,落满了冰冷刺骨的寒风,陆光宗正蹲在屋子前头,嘴里叼着一根草,一手托着脸颊,双眼微眯。
见她回来,陆光宗睁大眼睛,笑着一跃而起:“姐姐!”
林年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一句:“进屋吧。”
陆光宗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毕竟从林年早上去了一趟驿站就有端倪,他没说什么,随着林年走进屋子。林年随手给他倒了白水,环顾空荡荡的四周,第一次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过下去。
她不希望陆光宗也跟着烦恼,于是道:“明天,我就送你去镇子上,找个靠谱的车夫,送你回去。”
陆光宗一愣,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来,声音是林年从没听过的低沉:“姐姐?”他喉咙有些发干,长眉下压,陡然间,一点也不像是上午在大夫手里嗷嗷叫的人了。
“姐姐说笑么,怎么突然就……”
林年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心里想着,不如把话摊开来说:“陆光宗,你我男女有别……”
“我从未进过姐姐的屋子,一直是在外头睡的。”陆光宗果断道。
“……”
林年被他噎了一下,不得不转成另一个话题:“你身上有伤,我这地方山穷水尽的,没这个地方能养好伤,更何况,每天我还要分神兼顾你。”
“不必担心我,”陆光宗连称呼都省了,“马上就要痊愈的伤口罢了。”
林年与他对视,在他眼神中终于道:“我没有闲钱能养两个人。”
陆光宗与她,一看便知道,不是一路人,对方浑身上下的气度,就算是一副少年气的模样,都掺杂了许多不属于少年的威严。这样的人,不能困在这一个小山村里混沌度日,更不能随着她过不安稳的日子!
林年已经把陆光宗当成了自己人,却仍然打算把他送出去,陆光宗也看出来了,轻声笑起来,等林年转眼看过来时,又笑眯眯道:“姐姐,这又有什么难的,我有钱,可以给姐姐……”
林年一句戳破他:“你刚来那天,浑身上下掉不出一个硬的铜板。莫非你还要说,你把钱存在银庄里?”
一个刚从摄政王府出来的侍卫,想必所有的钱都用来赎卖身契,哪会还有闲钱存在银庄里!
陆光宗沉默,他身上的确没带什么东西,但是……
他道:“姐姐早上还好好的,”一句都没提到让他离开,“怎么下午突然就改主意,还用了这些拙劣的借口?”
“定是下午有事情,让姐姐操心了。”他斩钉截铁道。
林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怕他真发现什么,到时候跟关志行叫板。若关志行真的有官府的人脉,陆光宗讨不到一点好,反而可能搭上他自己!
“什么事情都没有,都是我自己的私事,”林年随手拿了一块布,抹了抹桌子,道,“你也别打听,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知道的事情多了,没好处。”
她抹桌子的动作十分生疏,不像是拿抹布,反而像是拿着一块绣工精美的手帕,陆光宗在凝视着她露在外边的白皙手腕,在心里叹了口气,出乎林年意料的是,他没有追问,反倒乖巧地重新坐回椅子上,询问晚餐要不要帮忙。
林年有些诧异,她可没遇见过这样能马上克制住自己的人,于是顺水推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指着新买的土豆道:“你把它切了,切成条就好。”
陆光宗挽起袖子,他脱了外袍,穿着轻便,露出的小臂肌肉流畅,从善如流地拿起刀:“是这样吗?”
林年正在给锅里加水,随口应一声,耳边响起一连串流畅的落刀声,等她转过眼,看见了软烂不成形状的土豆!
林年:“等等!你!”
陆光宗停下刀,无辜道:“怎么了,姐姐?”
林年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没出来,好半天才缓过气:“……土豆真不是这么切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