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2 / 2）

入秋后，一桩旧案的犯人在广东露了踪迹，海城跟着师傅杨士原去了外省抓捕，两人在一起后第一次分开，程清泉每天回到空荡荡的家都很失落，他已经习惯了有海城在身边，也已经不记得自己以前一个人是如何生活的。

海城不忙时，两人会视频通话一解相思，每天视频完要挂断时，程清泉都会提醒海城要注意安全，有时忘了说，会再拨一个视频电话过去，再提醒一遍，说了那句注意安全才能稍微的感到安心。

这日周三，程清泉一如往常去画室上课，走进逸夫楼的草坪便看见海城经常坐的长椅上坐着个男人，余光看到时，程清泉以为是海城回来了，有一瞬的心动，但很快他就知道不是海城，那是一位比他还矮一些的中年男子。

程清泉起初还有些警惕，因为这张长椅平时并不会有陌生人来坐，但后来他心想也许是哪个画室或舞室学生的家长，于是并没有太过于介意，径自走到画室去开门。

中年男子看他开了一楼画室的门，连忙起身跟上来，在门口迟疑了一会，走进画室，问程清泉：

“你好，请问……你是程清泉吗？”

“是的……”

程清泉放下背包，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礼貌的面带着微笑，有些迟疑的回答：

“我是程清泉，您是？”

“我……”

中年男子眼神有些怯懦的看着程清泉，许久才吞吞吐吐的说出一句：

“我是……程之彦……”

程清泉听了这个名字，微笑凝固在脸上，他有些站不稳，往后退了一步，程之彦……他太熟悉了，小时候小姨每次来看他们母子，都要骂程之彦，骂程之彦抛妻弃子，骂程之彦薄情寡行，骂程之彦猪狗不如，他从小听着，早已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家里没有程之彦的照片，所有合照，程之彦的脸都被母亲剪了，他把程之彦想得面目可憎，可如今他眼前的中年男子，即使上了年纪，依然还有一副儒雅又英俊的皮囊。

看着程之彦脸上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程清泉觉得有些想吐。

“请你出去，我不认识什么程之彦。”

程清泉转身低头整理着画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小泉……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我有话想对你说……”

程之彦抓着程清泉浅褐色毛线开衫的衣袖，卑微的恳求着，程清泉嫌恶的看了眼程之彦抓着他毛衣的手，那是海城送他的毛衣，他觉得这件毛衣瞬时被污染了，这个人不配碰海城送的毛衣，他甩开程之彦的手，怒瞪着程之彦说：

“28年了！我和妈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程清泉眼眶已经红了，胸口剧烈起伏粗喘着气，他很想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可是他现在满腔怒火烧得就要失去理智，28年忍耐的怨愤，被眼前这个男人点燃。

“小泉……小泉……是爸爸对不起你们母子……是爸爸的错……爸爸对不起你……”

程之彦一边忏悔，一边泪流满面，程清泉一脸冷漠的看着程之彦的眼泪，他真想笑，这个人张口闭口都自称爸爸，可是爸爸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陌生的词语，他28年的人生从未拥有过一丝父爱，甚至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样。

程清泉觉得有些头晕，他闭了会眼睛，努力安抚着自己的情绪，程之彦还在不停的哭着恳求着他的原谅，他已经听不进去那个人在说些什么，他不断的想起母亲轻生前决绝的表情，想起他们母子俩受过的所有苦，他无法原谅这个男人，绝对无法原谅。

“你走吧，不要逼我赶你出去。”

程清泉努力克制着，用还算平静的语调逐着客。

“小泉……你就给我一些时间……你……”

“滚出去！！”

程清泉指着画室的大门，怒吼着驱赶程之彦，28年，这是一向温润的他，发过最大的火，对着他唯一憎恨的人。

“好……好……我走……我下次再来找你……我走……你……照顾好自己……”

程之彦唯唯诺诺的佝偻着身子，走出了画室，看着程之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程清泉才脱力的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你要我照顾好自己？说得好像……你在乎一样……”

程清泉喃喃的自言自语，他摸着自己的右腿，摸着假肢坚硬的触感，他自嘲的笑着捂住了眼睛，眼泪从指缝滑落，滴在了海城送他的毛衣上。

这天晚上，程清泉怕海城看出他心情不好，没有接海城的视频电话，他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去画室，程之彦又等在画室外，又是一番苦苦哀求。

连续一周，程之彦每天都去画室找程清泉，低声下气的道歉，哭着恳求程清泉的原谅，程清泉是个心软的人，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电视剧，犯错的父母也是这样哀求着来找孩子，想弥补孩子，最后血浓于水，重归于好。

他知道自己永不可能原谅程之彦，但是他想听听程之彦有什么话想说，他想听程之彦深刻的忏悔，他想让程之彦跪在母亲墓前哭着承认错误。

于是，经过这一阵的纠缠，当程之彦说周末请他吃晚餐，要郑重给他道歉时，程清泉答应了。

周末下雨，天气有些凉，他穿了件白衬衫，套了件海城送的米色薄风衣，如约的去了那家叫“蜀香小苑”的川味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