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很小的时候，江彦隐约发现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p>

他的母亲颜静, 总是会在深夜里哭泣, 有时候会喊他小怪物，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p>

但颜静并非不爱他, 相反, 作为一个母亲，颜静比任何人都要爱自己的这个儿子。江彦明白的, 他的母亲对他怀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既爱又恨, 而这种情感, 全都归咎于他残缺的身体。</p>

在江彦的童年里，母亲就是整个世界, 是他的一片天空。只有颜静无私、全心全意的爱着他。</p>

江彦从小就很敏感。</p>

父亲在他小的时候时常不归家, 光是因为外遇，家里就争吵不断。江津仲忙，忙着工作，忙着应酬, 还忙着流连与他的花丛, 江彦很少见过他，也很少跟他说过话。</p>

佣人管家因为他是少爷而恭维着, 客人和亲朋好友都因为父母的关系而顺道也给他好脸色看, 但真正拿正眼看他的, 根本没有。</p>

除了颜静。</p>

颜静愿意为江彦付出一切, 甚至于生命, 可她又是恨着江彦的，她把江彦身体的秘密瞒了下来，或许是为了顾及豪门的脸面，又或许是其他。她瞒的很好，除了她和江彦自己，这个世界没有第三个知道这件事。</p>

江彦的童年时常会被又哭又闹的颜静打骂着，颜静泪流不止，她怪江彦，实际上是在怪自己。</p>

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怪物呢？</p>

江彦抿着唇一句话不说，任她打骂，怪物两个字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根深蒂固。他是怪物，就连唯一爱他的母亲也唾弃他。</p>

可是颜静也不好过，江津仲的外遇让这个高傲眼底不容得一点沙子，追求极致完美的女人压力越来越大，江彦时常会看到她哭，随着年纪增长，颜静哭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像是个泪人。</p>

江彦几乎都有些木然了，好像这样的事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哭完之后颜静还是那个好妈妈，会抱他，会问彦彦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呀，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呀，也会打他，骂他，说他是小怪物。</p>

直到有一天，这样的生活彻底崩坏了。</p>

江彦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颜静自杀了。在浴室里割腕自杀，血将水染红。</p>

他被人们拦在家门口，看着医护车来，看着颜静满身是血的被抬走。</p>

血很恐怖。没有生气的妈妈，更恐怖。</p>

江彦向前一步，脑袋一片空白，他有些害怕，像是整片天塌了一般，不愿相信，无法理解，他喊：“妈妈……”</p>

佣人从后面抱住他，不让他上前。江彦忽然就崩溃了，哭着大喊妈妈，但他只能无力目送着颜静被送走，之后眼睁睁看着她火化、下葬。</p>

他有些愣愣的想，我怎么还没睡醒？</p>

那几天江津仲的脸色很苍白，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江彦穿上黑色小西装，打着雨伞，被江津仲牵着为颜静送葬时，他才猛地意识过来。</p>

啊，原来这不是梦啊。</p>

“别牵我。”小小的江彦一把甩开了江津仲的走，侧过头，红了眼眶，模样孤独而又执拗。</p>

江津仲看着他，目光闪烁，叹气，对身边的下属说，“你去照看他吧。”</p>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彦开始变得叛逆起来，学着那些豪门富二代吃喝玩乐，追求刺激，麻痹自我。小的时候颜静和江津仲，长大了，颜静不在了，就换他跟江津仲。</p>

他埋怨江津仲，说，“都是你害死了我妈，要不是你成天去外面找小三外遇，回来跟她吵架……我妈会死吗？！”</p>

他埋怨所有人，怨恨整个世界，也怨恨自己。</p>

如果他不是怪物的话，颜静可能现在还活着吧。</p>

对于江彦来说，颜静是这世界上唯一爱着他的人，他和父亲相看两厌，“朋友”也是因为他是江家人，他有钱才跟他聚在一起。就连他以为是最好的朋友，也别有所图。</p>

江彦很不安。</p>

他抗拒着一切，得到意味着失去，他是个依赖性很强的人，又是个敏感的人，所以他问，“戎海，你是喜欢我吗？”</p>

江彦看着戎海，嘴唇微微颤抖，盯着他看，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p>

然而戎海只是愣怔片刻，旋即吐出口气，扯起嘴角笑了下，手继续放在他的腿上细心而又体贴的按摩，他手上有很糙的茧，碰到的时候会有奇异的触感。</p>

江彦静静的看着他，戎海低着头专心给他按摩，开口，声音嘶哑：“叔叔都多大岁数了，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p>

他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却比其他同龄人所经历的远远要多。戎家混迹黑白两道，兄弟一争权起来，便是一阵腥风血雨。他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人，踏着兄弟，踏着败者尸骨活着回来的人。</p>

这些情啊爱啊，反而是束缚，说到嘴边，还有些腻味。</p>

戎海顿了顿，说道：“别多想，江彦，咱俩跟以前没不一样，就这样也挺好的。”</p>

他始终没有抬起头。</p>

江彦喉头滚动，没说话，将头侧到了一边，算是认同了他这个说辞。</p>

深夜，江彦入睡，戎海小心翼翼地从临时床上爬起来，江彦的睡颜很安静，像是个孩子，不刺人，也不闹，很可爱。</p>

戎海穿上拖鞋，走到门外找了处安静凉快的地方抽烟。天台的风一下子将他吹得清醒，火光在黑夜中忽闪忽灭，他的下巴底下有一圈青色的胡茬，显得很糙，这几天太忙了，顾不上来。</p>

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偷偷嫌弃他。</p>

戎海摸了摸下巴，把烟吐出去，不一会儿又碾灭，回身进屋睡觉。</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