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2 / 2)
沈潋有点懵,连忙问道:“沈兄这么快就结束了?”
那小厮回道:“这小的哪儿知道啊,快点走吧,小阁老可不喜欢等人。”
沈潋回头望了望一脸担忧的岳护,想了想,还算镇定道:“你在这里等我。”
岳护十分不满,但沈潋目光实在坚定,只得作罢,颓然地坐回原地。
沈潋和那小厮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一处厅堂。沈潋在门口定了定,不顾小厮的催促,等到气息平顺了之后才敲了敲雕花木门。
略等片刻之后不见里面传出声音,沈潋正想加力再敲几下,不想木门突然被从里边打开。
沈潋瞳孔一缩,开门的赫然是春风满面的冯化吉。
沈潋还有些难以置信,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半是紧张半是茫然,试探着叫了一声:“冯兄?”
冯化吉把她轻轻拉进来,不着痕迹地将她的胳膊拍了两下让她镇定,而后朝着坐在主位上的袁行之笑着说:“小阁老您看看,这位便是沈之期大人的独女了。”
沈潋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半弯了腰,拱着手低头沉声说道:“学生沈潋,仰慕小阁老已久。今日贸然拜谒,虽有薄礼相赠,内心惶恐不安。承蒙小阁老不弃,今日得见尊颜。日后定当为小阁老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望小阁老莫要嫌弃学生蠢笨,提点学生一二,学生肝脑涂地不能报小阁老大恩。”
袁行之听罢,微微一点头,眯着眼睛想了想,而后冷笑一声,冲着冯化吉说道:“沈之期那个老顽固,居然也教出这么个乖巧玲珑的女儿来?”
冯化吉仍然赔笑,面上却已透出点点冷汗。
冯化吉还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袁行之却站了起来,朝着沈潋走去,直到与沈潋不过小半步距离,方才停下。沈潋知道来者不善,不敢马虎应对,继续低着头,姿态恭谨。
袁行之却道:“抬起头来。”
沈潋仍然保持着一副谦虚平顺的神态,抬起头,不闪不避地直视着面前的人。
袁行之与她目光交接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看着沈潋似乎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半分惶恐惊疑的神色,反而诚恳至极也敬畏至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一扬手,示意沈潋与冯化吉同坐,转身也重新回到首位,做出一副欣赏的神情道:“虽然我大周无论男女皆可为官,可女子毕竟还是凤毛麟角。沈大人乡试夺筹,文采风流;又是一表人才、风仪落落。朝堂若得见沈大人风姿,真可谓是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啊。”
沈潋松了一口气,惭愧道:“小阁老莫要取笑才是。”
冯化吉这才擦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拉着沈潋坐到自己的身侧。
袁行之端起桌子上的茶壶,随手翻了个杯子,斟满后给沈潋递了过去,沈潋赶忙站起来双手接过。
那茶水似乎是沏了还没有多久,滚烫的温度透过珐琅的杯壁传了出来。沈潋一手捏起杯盖将漂浮着的一点茶末拂到角落,一手端着杯底将茶水送到嘴边。茶水烫得厉害,水汽蒸腾着向面上扑来,沈潋深深一嗅,想借着这点热气来暖暖肺腑里的寒冰。
她正将茶杯放到桌案上,便听到袁行之冷冷地说:“你济南沈氏仗着自己爵位在身,向来不将朝中纷纭放在眼里。怎么沈大人今日竟想着光临寒舍,不怕为令尊抹黑吗?”
沈潋刚刚稍加放松的精神立刻加倍地紧绷起来,甚至双手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沈潋只好垂下双臂,将双手隐在袖中,强行镇定下来。
她走开几步,转身面朝袁行之深深跪倒在地,额头枕在双手之上,身形将近匍匐,低微到了骨子里。
“家父并非存心对阁老不敬。一则是圣上多年不曾宣召,外官若非转调及述职,并不能随意入京。二则家父……家父一直喜爱儿子,母亲又实在无法继续生养,所以素日里总是接济一些寒门士子,权当是自己在外面的子嗣……”
沈潋说道此处,竟有些哽咽,声音中是无限的委屈。袁行之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回头望向冯化吉,后者面色同样复杂,眼神中分明有同情的光彩。但袁行之毕竟多年宦海沉浮,仍是冷眼旁观。
沈潋吸了吸气,缓和片刻,重新开口:“朝廷俸禄本就无多,父亲在外面又丝毫没个算计。就连家用,都是我与母亲做些零散绣活挣得。小阁老不信,可以派人去寒舍看看。沈家,沈家如今,当真是连乡间士绅都比不过了……”
说罢,当真是悲从心起,沈潋的哭腔再也隐藏不住,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冯化吉眼含热泪,眼巴巴地望着袁行之,想替沈潋求情。袁行之面色稍霁,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便使了眼色要冯化吉去扶。
沈潋已经哭得浑身无力,却还强撑着说道:“小阁老只知家父耿介,可家父囊中羞涩,哪里来的钱财?我早便劝过家父,使些手段谋点金银,可家父并无政治头脑,否则为官数十年怎会只升两级?眼见我也逐渐大了,家父实在无法,也钻了些漏子,得了些银钱。如今我来拜谒,便已将这些银子悉数奉上。一则全家父数年来结交之心,二则表示我沈家俯首的诚意。小阁老如若还是不相信,我也无颜回去再见老父,不若直接撞死在这里,也好明证我沈家的清白之心!”
说完,沈潋竟然猛地朝房梁冲去,冯化吉一时不查,竟被她挣脱。
然而毕竟刚才那一哭耗了太多的力气,沈潋又没了冯化吉的支撑,跑出两步后竟直直地扑倒在地面之上。这一倒实在是惊心动魄,饶是地上有厚实的地毯铺垫,也实打实地撞出了“咚”的一声。
这下袁行之再不能无动于衷了。
冯化吉早已上前,将沈潋翻来覆去反复查看。直到确认沈潋只是撞晕过去,才猛地松一口气。
袁行之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沈潋,返身回到座位之上,无奈地道:“你带她回去。告诉她,后日早朝之后,去乾清宫面见圣上。”
冯化吉大喜,连忙道谢。
袁行之左手捏着鼻梁,右手随意地挥了挥。冯化吉便抱着沈潋迅速走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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