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1 / 2)
老树盘根错节,擎起漫漫浓荫。
日光似线,穿枝走叶。天微雨,落红满地。
应曦嗅到湿沾泥土与草茎的漉漉芬芳。潮气自四面八方携裹来,捎着一缕寒梅冷香。
他仿佛被束缚在这具躯壳中,动弹不得,却能见其所见,感其所感。
自胸间源源不断的情绪,熨帖而宁静,涌过四肢百骸,暖意融融。像是窝在云端,温润得心口都泛了酸。
他能清晰看到树下卧有一人,以书掩面,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书上。身下躺椅轻摇,牵出吱吱呀呀的响动。
细雨打在他衣袍,留下水渍点点。那人恍如未察,任凭冰凉雨水肆意。
应曦听见‘自己’开口,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又出来睡觉了?”
椅上那人嗓音低沉,透过书本,听来闷闷,却不掩潇洒:“老头子扰人清梦,我能怎么办。”
“跑归跑,为何来此处。”
“他这地段清净。”
“我看你是想蹭他的宝贝吧?”应曦听见‘自己’笑了几声,上前数步。
应曦预料到自己想见到的即将登场,心被一根线紧紧悬了起来。
不负所期,‘自己’抬起手,揭开了覆在那人脸上的书册。
以为拨云见月,这地方偏偏不让他如意。那人面容模糊一片,似是茶盏上方水雾蒸腾。
任凭他定睛,也只能看到蒙蒙一团,遮蔽了那人的脸,晦暗不明,诡异莫测。
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睁开。周围景色骤然扭曲变换起来,斑斓色彩混做浓艳几点,刺得眼睛生疼。
耳畔仍响着二人的交谈。
“嘘。那家伙聒噪死了,你小点声,咱俩一起去弄啊。”
“别拉我,我可不跟你同流合污。”
“嘁,没劲。你当真不去?真不去我去了。”
“你这回倒不怕挨揍了,他打起人不留情,你又不能还手。”
“那是我让着他。别磨蹭了,走走走,一起啊……”
声音逐渐随着画面歪曲不明,嘈杂,难以入耳。
应曦想起来了。
这棵巨树他见过的,在镜珩的酒馆。细细看来,那架躺椅也与植株灰尘包裹的破旧椅相差无几——只是这架崭新如初。
话虽如此,脚下所踩,远望飞檐楼阁,均非那日所睹。
这是哪啊?
应曦脑中弦绷得极紧,稍弹弄便叮叮作响。再睁眼,已回到满山红火中。
红花浓烈,一簇簇汇聚成海,花开叶落,叶落花开,永不相见。此刻花海无绿,满目浓胭。
眼前湿润的泥土已被挖开,小心堆在一旁,未压到茂盛绽放的花。洞中半露出红绸封口的酒坛。
应曦张了张嘴,意识到唯他一人见到了那副景象。满腔问句一股脑堵在喉咙里,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说什么呢?刚刚并非走神而是看了出戏?戏中两人鲜活得呼之欲出,好像真的发生过这么件事一样。
回来时,只留下一刹揪痛,像是被人攥住心口,狠狠拧了一下,半天缓不过气来。
为何唯他一人?
云卿轻盈跃入坑洞,俯身探入双手,全不在意泥土沾衣。他拨开覆盖在坛面的棕黑泥块,将它小心取出。
云卿还没回来,应曦已然被浓郁扑了鼻,带着股辛辣滋味,瞬间冲得他清明许多。
酒坛并不太大,规规矩矩的样子。红绸掩不住酒香馥郁,独特回甘。以应曦贫瘠的酒知识,没能闻出来是什么酒。
小壹乖乖守在边上,两手交握笼在袖中,放于身前。
“小壹姑娘不害怕吗?”
小壹闻言歪头看过来,眼睛清澈澄明,目光坦坦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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