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1 / 2）

“你觉得，我一会儿砍她哪里好？脑袋？胸口？”

嗓音绵糯，语气轻佻而悦然，蓦然自脑海炸起。

应曦蹲下身子，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目光凝聚在跳动的烛光上，嗫嚅道：“炽羽？”

小孩急了：“嘘，不想死就用脑子跟我说话。”

应曦背脊紧绷，闭了嘴。

炽羽继续说：“魍魉由人未腐的尸体变化而成，数量众多，为祸人间。主上偶尔途径事发之地，让我杀过不少。普通刀剑似乎难以造成伤害。还是速战速决，砍脖子好。”

应曦差点应下来，转念一想，阻止道：“不行，你不能现在出手！”

应曦尝试在脑子里具现要说的，“她若不使用凤凰羽，我们也不清楚在何处，拿不到，就白来一趟了。”

“啊？”炽羽显而易见地不满，却也没坚持，“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你被吸干血吧？”

应曦吸了吸鼻子，腥臭灌进肺里，呛得喉咙疼：“……我先去试试。”

说干就干，他猫着腰，淌过血，在角落缩成一团，摸了摸别在腰间的一把短刀。

离家前为了自保，特地找铁匠买了一把刀揣着，正好派上用场。

女人步伐悠闲，下完最后一阶，径直将手中红烛插在墙边镶嵌的烛台上，就那样背对应曦，温柔如水道：“我的小猎物，可是躲起来了？”

寒风拂动她鲜红衣裙，黑发盘成髻，声音空灵婉转，如露水落地。

说不出的诡异。

她腰肢轻摆，转身直盯着应曦藏身的阴暗角落。

是个标致女人，嘴唇色泽浓艳，不知用了多少口脂，似乎要流下血来。

她唇角下撇，面色不虞，眼中却炽热火辣，宛如看着玉盘珍馐，满是掩不住的饕餮欲望。

应曦按了按将要跳出胸腔的心脏，面色惊恐苍白，刻意颤抖着说：“你是谁？你要吃了我？像，像他们一样？”

被吸干了血液的尸体还悬挂在附近，死不瞑目。

“怎么会呢？”女人咧开红润的嘴，咯咯笑了两声，向他指指墙壁周围悬挂的干尸，“你会像他们一样，永远存在于世间，再不会变老，再不会为病痛折磨。”

“姐姐我可是在救你。你不是活不了多久了吗？”

应曦自然不信她的鬼话，虚弱反驳道：“镇子里以前消失的人身强体壮，却也被你带走了，我，我才不信你。”

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年轻人，她居然说是在救他们？可笑至极。

女人不置可否，走至他身前，拉住他的手腕。应曦想抽，可是像被火钳死死钳住，抽不出来。

女人硬生生拽他站起。

“你的血很甜啊。”她托起应曦的右手腕送至鼻尖，笑着说，“我好喜欢，它一定也喜欢。”

应曦反手握住刀柄，强忍恶心，警惕与她周旋道：“它？”

猩红的舌头在他脉上拖曳，似乎下一刻，尖牙就会刺破皮肤，扎进肉里。

应曦断断续续尖叫两声：“姐姐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你叫我姐姐？”

女人动作一顿，收回舌头，眼中一阵恍惚，手指不由收紧。

应曦吃痛，察觉到她的变化与停滞。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她不是人她不是人。用空闲的手利落拔出刀，划过一道寒光，直抵她喉间。

尖端触及皮肤，传来铁器相撞的铿锵，再无法深入分毫。

应曦霎时全身冰冷。

女人如梦初醒，轻蔑一笑，二指夹住刀刃一

拧，短刀应声而断，扯头发丝一般，易如反掌。

她由下至上瞪着眼，眼白多得瘆人，幽幽道：“你为什么不听话？”

她掐住应曦的肩膀，前后摇晃，发疯般喃喃：“你为什么要去偷东西？”

“你为什么要去偷东西？”

见她只晓得不断重复，陷入魔怔状态。应曦埋头掰她的手，口手并用，张嘴咬上她的胳膊。

这一口宛如啃在铁棍上，崩得牙疼。

应曦心知力量上敌不过，趁其发愣，双足一蹬，竭力踹在女人腿上，终于挣脱开来。拔足狂奔，跨过重重阶梯，逃了出去。

原来这是个突兀的巨大地洞，洞外密密层层树木环绕，俨然森林之貌。

足下碾过枯叶，噼啪地响。

向左，向右。身后的魍魉步步紧逼，破风而来，应曦后背隐约被她的衣袖掠过，汗流不止。

有什么办法摆脱被追的局面，并逼她用出凤凰羽？

电光火石间，应曦想到了林冉说的舌尖血。

顾不上他说的是真是假了。应曦在树丛中横冲直撞，试着咬住舌尖，稍加用力已是疼痛难忍。最终心一横，牙齿勉力一掐，血肉顿时碎绽。仿佛长柄剪子生生剪开舌头，剧烈疼痛自舌尖直劈天灵盖，炸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看过的书里总写某某遇险之时，轻轻松松咬破舌尖，以血压制反派。他应曦试了好几次，痛得差点飙泪，堪堪成功。

他嘶嘶两声，猛然刹住脚。卷起不断上窜痛楚的舌头，闭紧嘴唇，封住血液。等女人钢铁般的爪子逼近面门，他噗地喷出一团混着涎液的血。女人避之不及，鲜血尽数溅落在她的脸和手臂上。

“啊啊啊！”尖锐的吼叫划过天际，撕烂了伪装的平静。

她的脸迅速腐烂融化，灼开朵朵肉花，升腾一股刺鼻的焦臭。

没想到血这么好用，轻而易举瓦解了攻势。应曦木然后退几步，躲开女人徒劳挥舞的双臂。

她慌张中十指乱抓，一片巴掌大的殷红羽毛显形。依稀可见原本的金红，像是覆了层厚厚的血痂，染成了叫人不适的重色。

羽毛处处透着不祥之气，女人抖抖索索把它举起。

不等她施法，应曦头顶红芒一闪，一把短匕在此时疾疾飞出，‘噌’地没入女人右肩，将她狠狠钉在了地上。

炽羽自红雾中蹿出，迅捷如豹，欺身而上。他个子太小，手不够大，便用手肘扼住她的脖颈，膝盖一弯，把她压制在地。

他凤目凌厉，不顾女人尖啸刺耳，拔出麟趾就要插入她的心脏。

“住手！”

林子深处蓦然钻出个人来，连滚带爬，扑在炽羽脚下。

炽羽防不胜防，脚腕被抓个正着。鼓劲把来人踹到一边去。

发髻散乱的人捂住被踢到的胸口，悲怆嘶嚎：“收手吧姐姐！”

这声哀哀欲绝，叫人唏嘘，正是林冉。

他边哭边手脚并用爬至女人身边：“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女人目眦尽裂，腐烂的皮肤簌簌剥落，留下可怖的肉糜，喉间挤出呜咽哭腔。

炽羽哪见过这场面，只压在女人身上不动弹，生怕她给跑了。

在恸哭声中，女人想起来，自己还是人的时候，是叫做林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