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1 / 2）

黄昏时分，天边散着金色的晚霞，正是家家户户都起炊烟的时候，固遥前线倒是少有的平静了下来。沐着夕阳，士兵三三两两地在营地中间穿插来往，彼此低声交谈几句，又一齐往放饭的地方去。

郝兰图从主帐中议事出来，一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一一地笑着回，甚至不惜多耽搁了时间，这才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来。

“郝统领，您回来了。”副官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接过他的枪卸在一旁，又低声道，“后面有电话找您。”

郝兰图手下一顿，偏头看着他。

副官把头压得低了：“……是的。”

几分钟之后，郝兰图一个人坐在后帐里，一手擎着听筒，一手把玩着桌上的摆件，漫不经心地笑道：“……对，不会有人发现的。我派出去的那些人都已经被处理掉了。现在沚州和潼州都认为对方有问题，正僵持着呢。”

他停下话音来，听对面说了一会，神色却渐渐凝了：“现在吗？会不会太早了？”

营帐里半晌安静，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郝兰图却没再接话了。他又听了许久才撂下听筒，犹豫了片刻便出门去了。

与此同时，主帐。

宋钦一挑门帘进来，只觉得周遭一下子安静了。主帐宽敞，却总是让人觉得空落落的。靳秩徽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案前，对着那些军务公报默默地看，战事越紧张他的话就越少，有时一整天才有几句。不知怎么的，宋钦看着他此刻低头伏案，居然莫明地有些怀念周羲琤在的时候。

他正出着神，却见靳秩徽已经抬起头来：“什么事？”

“……噢” 宋钦这才想起正事来，几步走过去把手里的电报递上， “朱部司和许行那边，已经和潼州封住了固遥北面，您看。”

靳秩徽嗯了一声，拆了信封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读罢又拿过地图来，对着各处检视一遍方道：“这样的话，拿下固遥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宋钦默默看着，见他并无喜色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只道：“司令，咱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守住眼前，其他的大约也很有限了……只是现在补给不足，泽州营和咱们之间冲突越来越大，上午您刚镇了一批哄抢的事情。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夜长梦多啊。”

靳秩徽放下电报，摇了摇头却看着外面，长呼出口气道：“泽州。”

宋钦盯着那公文，想了半天终是没忍住，皱眉问道：“司令，您说覃归颜在半路设伏，截杀前线的补给，他到底是图什么呢？固遥是泽州阜门，他这么做无异于自毁长城，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实在想不明白。”

靳秩徽却看他一眼：“你也觉得，这事儿是覃归颜做的？”

“难道不是吗？”宋钦疑道。

靳秩徽反问他：“覃归颜只是委任司长，是个实实在在的空职，只有名誉没有兵权。他安排人截杀补给，要从哪儿纠集来这么一批人手？”

“但是他手下的联谊社团，不是专门倒卖情报的吗？”宋钦道，“他若是把这个消息出卖给西隆人，吸引他们前来截杀，也不是不可能啊。”

“西隆人要如何进入我腹地？”靳秩徽道，“你我皆守卫于关隘之前，难道能放进去一个吗？”

宋钦无话可说，低头琢磨了片刻，却又道：“司令，您还记不记得周参讯问魏思理的时候，他说沚州中有人与他接应。但是现如今覃归颜已死，整个联谊社团也瓦解了，怎么说来说去却没有这个人了呢？”

“问题就出在这儿，”靳秩徽道，“昨天我跟他电话时还讲，总觉得泽阳应当不止联谊社团这一处。”

“可是……”宋钦说着说着

便犯了嘀咕，“您和周参是觉得，即便查到了覃归颜也并非症结所在吗？要是这样的话，那还要另有其人，甚至要远在他之上？”

靳秩徽没有再接话。他站起身来往南看去，心里却没来由的想，也许自己把周羲琤留在泽阳，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妥。

但他转身却问道：“我跟你说的那些，你都准备过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宋钦道，“但是，如果泽州那边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营帐外忽然一阵喧哗声。宋钦回过头来，见营帐大门被一杆钢枪猛地挑开。打头那人大步迈了进来，正是一名泽州主将。

傍晚，甘葛岭。斜阳如血，褐丘如焦。

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夕阳下的高坡上，正朝着远方张望着。在他身后，几辆小轿车错落的停着，三四个人远远地站在后边。

那人翘首等了半晌，终于微微一扬下巴，大步向前走过去。与此同时，山丘对面急停下一辆轿车，还未停稳，便有一人从后座上跳下朝他奔来。而后，轿车另一侧也跟着下来了个年轻些的人，他却不上前去，只是站在车旁看着，露出一点欣慰的神情。

顾鉴舟伸手接住周羲琤，朝他上上下下一打量，张口就要数落。一个多月不见，周羲琤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平日里合身的外套套在他身上，居然平白松下去了一大块，倒像是松松垮垮地挂着一般了。他仍是平日里温和亲善的好容色，但是在那份好容色之下，却是掩也掩不住的憔悴。

他皱起眉头刚要开口，却见好友望着自己，极舒展踏实一般地笑了一笑。顾鉴舟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揽住他的肩膀往山下走去。

夕阳只有一瞬，天色转眼间黯淡，周围也跟着模糊起来。两人步行过一小段路，走不久就能看见谢家的军营。大院高墙之内，灰色小楼幢幢排列，每座也就三四层，打眼看去层层叠叠，整肃严正。

两人进了屋，顾鉴舟便不知绕到哪儿去了。周羲琤以为他自去收拾，索性环顾起这件屋子来。谢家军队干净整洁，屋子也比想象中要宽敞不少。两个内屋加上一间小厅，外带一间盥洗室，两个人住完全是绰绰有余。

他正想着，眼前却忽然一黑。周羲琤心下一凛，几乎下意识地要到旁边去摸药盒。他朝着四处乱摸了几下，又觉出来眼皮上阵阵温热，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眼睛上被捂了一条热毛巾。

“现在想起来找药了？”顾鉴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挟讽刺道，“周参不是把药都停了吗？还找什么啊。”

周羲琤无言以对，只好老实地闭了嘴，被他推着往内间里走。刚走了没几步，他的膝盖便轻轻碰在了床沿上，随后上身被人轻缓地往后倒下去，直到让他妥帖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