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2 / 2）

而未央宫风头正盛，又是国之小君的住所，平日膳食皆由自己宫中的小厨房准备，不常与膳房接触。而夏至这么一个日子，膳房自然是打起十三分的精神给自己长脸面，因此送来未央宫的过水面也是各式各样的——阳春面、干汤面、肉丝面、三鲜面、麻油凉拌面等，可谓是种类齐全。

夏令三鲜则是地三鲜、树三鲜与水三鲜三类。地上三鲜有觅菜、蚕豆和竹笋，树上三鲜是樱桃、梅子和枇杷，水中三鲜则是鲥鱼、刀鱼、白虾。

阮梨不喜荤腥，嘉月大概也是随了阮梨的喜好，母女两人用膳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将银箸伸向了地三鲜里头，看的陈嬷嬷直摇头，转过身去就与自己的老姐妹董嬷嬷提起这事：“到底是亲生的姑娘，还是与亲娘亲一些。”

膳房送来的各式各样的面到头来也只有阳春面动了几箸，又觉得糟蹋，便将还没有动过的凉面给宫侍们都分了下去，当是一起过节了。

用过午膳后思齐与阿央二人闹困跟着乳母去睡觉了，留阮梨与嘉月二人在内室临窗的榻上说话，嘉月在王太后膝下的这两年虽然也被王太后当眼珠子一样捧着，但是哪里有在自己亲娘面前自在？

一开始的时候嘉月还没有放开，只觉得娘对自己太客气了些，羡慕弟妹二人与娘插科打诨、亲密无间的样子，心情特别低落。但是到了这一刻，弟妹都被乳母带去睡觉了，自己则依偎在娘的怀里，听娘温声细语地说话，小姑娘心中的那一点别扭劲早就没有了，剩下的就只有喜悦了。

听阮梨在讲思齐与阿央平日里都犯些什么事，嘉月在娘的怀里慢慢的抬起头：“我小的时候也很折腾娘吗？”

阮梨愣了愣，她该怎么去跟自己的女儿解释自己忘了七年来的所有事情，又该怎么告诉女儿自己对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了她百天的时候。

不过阮梨还能清楚地记得嘉月百天时候的样子，香香软软的一小团窝在自己的怀中，不论是哪个夫人婶婶来抱都很乖，不哭不闹，凡是有人过来说话，总会弯着眼睛露出浅浅的笑，让人爱极了这个小丫头。后来抓周的时候嘉月抓到的是她阿爷给添的一方歙石仿古六砚，众人皆称赞太子长女往后定是一个才女，百日宴的那一天可谓是赚足了各府女眷的夸赞。

于是阮梨柔柔抚着女儿的头发，声音温温的：“我们嘉月是最乖的一个孩子，那时候你爹还在外头，娘一个人在家中看着你，再怎么难受，总也不见你哭闹一声，你阿婆与外祖母都夸你懂事，小小的一个人儿就知道体贴娘。”

嘉月困得打了一个哈欠，却还是弯着眼，小姑娘面皮薄，早就藏在了阮梨的怀里：“娘……”

小姑娘这半天的心思阮梨也摸得门清，便笑了笑：“你是娘和你爹的长女，你还在娘肚子里面的时候娘和爹就开始盼着你了，所以嘉月，你一定要记着，你是娘和爹最疼爱的大女儿，在爹娘面前你想说什么话都可以，想做什么事情也都可以，只要是不出格的。”

嘉月窝在阮梨怀中抹了一把眼泪，又软软的叫一声“娘”：“嘉月都知道啦，谢谢娘。”

阮梨鼻子一酸，轻轻拍着女儿的脊背：“傻孩子，和娘还用说谢吗？”

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嘉月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乳母见状要过来抱着嘉月回偏殿午睡，阮梨却朝着她摇了摇头，直到怀中的小姑娘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才笑着将小姑娘放平，又给头底下垫了一个软枕，轻柔在小姑娘额间落了一吻，这才重新躺在了嘉月身边。

姜誉从东郊祭地回来未央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安宁静谧的场景——榻上躺着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搂在一起，睡得正酣，而巧的是，这两个人儿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不论在外头多么劳累，回来的时候有他们在，姜誉就觉得很满足了。

这日姜誉自然又是留在了未央宫陪着自己的妻儿，一家子和和乐乐的过完了这个节气，嘉月回来原是很欢喜的事情，只是在夜里阮梨陪着嘉月睡觉的时候小人儿睡眼惺忪，迷迷糊糊朝着阮梨喊了一声“阿婆”的时候阮梨又落了泪，毕竟是老娘娘亲手带过的孩子呀，在未央宫小姑娘虽然玩得高兴，可是又哪里能这么快就忘了在福宁宫的日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