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2 / 2）

若说有什么东西是恒久的，天地悠悠，红尘嚣嚣，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对比。

青蛇在白府生活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里，那时的天还蓝得没有尘埃。而他蛇妖的眼睛，是能够一眼望到天穹之外的。

天幕之外，是深深浅浅的星河，发出幽远的鸣叫，密布的星星，正相互低语着来自宇宙的秘密。

他站在地面之上，神往至极。

可是，那个时候，吴青的双脚才刚适应了变成人形模样。

他好不容易已习惯了不是软软地趴在地上，而是用自己体内的蛇尾骨扭曲变形，变化出来的脚骨和腿骨去支撑全身的重量，以及承受每个动作之下对肌肉猛烈的撕拽——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他每迈出一步，都是身体摇摇欲坠、下肢蚂蚁般乱咬的刺痛。

吴青曾听白玉贞说：蛇精在修炼到2000年的时候，便可以长出侧翼，成为翼蛇，飞翔在云端之上，腾云驾雾了。

“哥哥，我们既然能这么厉害，凡人根本就望尘莫及，你为什么还要那么想不开，要去做人呢？”

“因为人是万物之灵，我们只有先成为人，才有继续修炼成仙的机会。”

“我不喜欢做凡人，也不想成仙！那些凡人天天来骚扰我们，心思不正，害得你每天晚上还要处心积虑地想破脑袋，平衡处理好那些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不得罪这个，不得罪那个；而白天的时候，你又要悉心经营打理好白馆，天天忙地脚不沾地。……..我们连个晒太阳的时间也没有，真地好烦人啊！”

“小青，是我带累了你。”

“没事，哥哥，有我在，我愿意为你分担烦恼。”

吴青眨动着眼睛，趴在竹椅上看着前方正用毛笔写处方的白玉贞，荡悠着双脚说。

“小青，你这样懒歪歪地躺着，就算是帮忙了么？”

白玉贞表情严肃地盯着吴青的脸。

“嗯……，算是哦。”

吴青被白玉贞问得翻了一下身，把脸背过去，如此大言不惭，他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那倒也是，你现在没给我添乱，就已经算是帮了大忙了。 ”

“哥哥，我发觉，学做人也不是很难。”

吴青赶紧给自己找着了一个台阶。

“…….对啊，你看你，从横着爬，到竖着走，也不是很费劲嘛，对不对？”

白蛇笑了，他清秀的红眼尾，比起人间那些烟火女子，更加妩媚，动人处还多了几份草长莺飞的灵气。

青蛇见过白蛇的真身。

他的真身很漂亮，浑身上下会散发着光泽透亮如羊脂玉一样温柔的白，鳞片闪闪，就像刚被透明的油漆过全身一般。

而且，他真身的双眼，就是三月桃花那宛如滴血后被冲淡化开的粉红色。

青蛇开玩笑地说白蛇的眼睛，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你才是小白兔，你全家都是小白兔！敢拿食物跟我相比！”

白玉贞上前咯吱起了吴青的胳肢窝，他一般很少会这么恣意地逗弄小青。

他平常老是在青蛇面前竭力挺直着腰背板，行走如风，面带长辈的威仪和庄重——只有这样子，他才好跟习惯了懒懒散散、软绵绵状态的吴青，区分出个泾渭。

白玉贞离变成翼蛇，差着1000年，而他却还差1500年。

这样想着，吴青感到有些沮丧。

反正他这辈子，是不会赶得上白蛇了。

只能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地学习，看着他是怎么做的，他就怎么模仿就行了。

这样倒是省去了自己如何打发和消磨时间的心思。

--------------------------------------------------------------------------------------------

那些日子里，花粉在阳光和微风的摇摆中飞舞，跳着缠绵的舞步。

青蛇每天早上睁开眼，起床开门之后，就会见到瓜果盈门的景象。

白府的庭院里，总是会堆满了被别人抛进来的水果、鲜花，女孩子绣的荷包，甚至还有肚兜，更有甚者，还有小额的零钱和碎银子。

这些玩意儿让白府里的扫洒童仆很是气恼：因为白府那好看的白墙黛瓦，经常被中途即破烂、路线跑偏了的水果砸满各种颜色的果酱。

那些带着香气的汁水在墙上淌得到处都是，最后那些蔬果的尸体，要么稀里哗啦地落满一地，要么尴尬地卡在树梢和灌木丛里，等着仆人们去收尸。

白墙上留下各种清洗不掉的、五彩斑斓的、难看而奔放的痕迹。

白府快变成果府了。

于是，侍童每天早上在起床后、傍晚查园时开心地去捡完整的果子，就已经成了一项例行公事的乐趣。他们还会彼此比拼，看谁今天收集的完整的果子是数量最多的——还有赌注呢。

因此，青白二蛇家仆人们的采购清单里，就少了出门买水果的需要。

白府就这么平白少了一项无关紧要的开支。

但是，白府也多了一项更费钱的开支，那就是，定期刷白墙的费用。

原来，整个杭州城的女子，甚至包括那些探亲访友的、杭州一日游的、逆旅途径杭州的客人，都会慕名前往白府，来一探究竟。

在杭州的白府里有着两个绝世美男子的名声，早已经被众人口口相传，传扬远播到整个江南吴地了。

当然，大多数人那一睹两位美男子风采的愿望，往往是落空的。

但大家似乎也不甘心就那么无功而返了，必定要干出点啥事，证明自己也是“久闻大名”、“心向往之”杭州白府的标准粉丝。

扔瓜果进白府的事情，已不知是谁开的头。

青蛇只模糊记得，有一天是一个倾慕白蛇的人，突发奇想地扔进了白府院墙之内自家种的瓜果，还正巧被白玉贞看见了，他走过去拾了起来，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第二天，白玉贞差家中下人找到了那个扔水果的人，给他退还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并且多塞了几颗别的果子进去，相当于回馈了人家的好意。

那人从此以后，就开始满城里炫耀开了，到处跟别人宣扬，白府里的大公子，真乃好人也。

——竟然那么客气，连自己扔进去的瓜果都会好心地退还给自己一份，还多添了一些果子在里面。

于是乎，所有杭州城里暗恋白府里青白二人的女孩子，甚至是男人们，把瓜果扔进白府，就变成了杭州城内的流行项目了。

他们自然是期盼着自己能与白玉贞、或者吴青，即便是白府的仆人呢，产生某种联系。

白蛇一开始还一一差人将扔水果进来的人们的水果，按第一次的礼数送还，可后来他发现，这样根本就不对啊。

有太多人扔水果进来了！家里的白墙，都被砸成彩墙了。

于是，他便派人在白府外，贴了一圈的友情告示，才稍稍止住了这种风气。

大家伙扔上来那些新鲜瓜果，也许是为了表达对青白二蛇的欢喜罢？

又或者，是情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