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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乍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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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猜测,应该会是个整数数字附近的年岁。

于是,他每过个10年、50年,都会到雷峰塔底下,在附近转悠一遭,看看雷峰塔到底有没有倒。

雷峰塔实在不算是什么起眼的建筑,尤其是最近的半个世纪以来,人间的审美开始突飞猛进地进化、变异,那些反射着玉树琼花之光的玻璃大楼,拔地而起。

反衬之下,雷峰塔就显得过于低调矮小、暗淡无趣了。

吴青觉得现在的人间,是越来越光怪陆离了,可他也很喜欢各种新鲜玩意儿。

他会使用智能手机,也会上网打游戏。

虽然他有时候还会无意中保持着一些古老的生活习惯——其中就包括,他晚上不喜欢开灯,而是喜欢在房间里布下很多烛台,靠点蜡烛照明。

他不喜欢灯光,因为太刺眼了。

他作为蛇妖的眼睛,不管是面对什么性质的灯光,只要是照得时间长了,都会酸痛难受,而且还会导致他在视物时候,影像附近出现蓝黑色的重影。

而雷峰塔这座孤零零的、1000年前的古旧白色小宝塔,耸立在不太高的小山峰上。

山峰脚下,就是车水马龙的公路,所以它现在在人们的眼里,也只是变成了一个热门旅游景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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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也曾尝试过各种方法,雷峰塔都像被金刚石焊在了地上一样,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挪动、撬动它分毫。

一开始,吴青在雷峰塔的塔顶阁楼,发现了一个被藏起来的小方匣,而且他还发现了小方匣里佛祖留下来的金纸红字大雄符咒。

那个小方匣他用了整整999天,才给弄了下来,可这,对于他能抬起雷峰塔哪怕是一条缝的痴心妄想,仍然没起到任何作用。

再后来,他发现,原来整个雷峰塔的塔身,每一段砖块,每一条石缝里,都写满了跟纸上,一模一样的符咒。

那些符咒密密麻麻,密集到人用肉眼是看不清的。人所能看见的,只认为那是建筑本身原材料的断面和纹理。

但其实,整个雷峰塔,就是一座万亿条细微不见的符咒,堆砌而成的佛塔。

怪不得,就算吴青拿走小方匣和里面的纸质符咒以后,也是徒劳无功。

他也曾站在塔外,将耳朵严密地贴在塔身,试图去聆听塔底,是否会传来白蛇的声音和响动。

可他听到的,却是在他耳中听来异常恐怖的、正在无限循环的众佛吟诵咒语之声,在颅内重重地轰鸣,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除此之外,将耳朵拿开后,就是一片万籁俱寂。

浩瀚无边的佛法,看来始终是逃不过了的。

因此,青蛇试图跟白蛇产生沟通的希望,也是从一开始便没了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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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多汁的西瓜瓤,正被吴青用勺子挖着,被水淋淋地大卸八块着。

他半个月前,刚吃了一个人,至今嘴里还留有一丝腥膻之气。

而他作为一个蛇妖,吃过一顿饱餐之后,是可以消化很久,间隔很久都不用继续进食的。

现在,他不敢回想起自己一千年前的生活。

就算回想起来,也会置身事外,宛如是在前世的梦里。

那时候,他天天吃着人的饮食,行着人的事业,克己复礼,规规矩矩,把自己当作凡人一样地去生活,安逸平静又恬淡寡欲。

那时候,他是真地就像个凡人啊,放弃一切邪念,摒弃一切恶习,自律几乎都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差点连自己,都骗过了自己。

吴青曾一度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作出属于妖精的罪孽行为了。

那时候,白府和白馆内外何其绚丽,何其风光,何其有气势,何其呼风唤雨,而他自己,也不知迷倒了多少男男女女,人模人样地,以自己的魅力,感染着凡人,做着人间的大善事。

他好像是另一个自己。

那时候,有着白蛇的自己,是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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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吃着西瓜的吴青,只是为了解馋,以及帮助消化他体内的人肉。

电视上的杭州电视台,正跳着残缺的画面,播报着一条午间新闻。

“..........本地新闻。据我台接到的最新消息,我市闻名全国的旅游景点,雷峰塔,目前疑似受昨晚杭州市内最罕见的雷暴天气影响而倒塌。接下来,请看已在现场的记者李珊珊传来的报道……..”

画面里电台女主播的半张脸,被扭曲成了几条银色和灰色相撞的横杠。

听见播报,吴青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超慢速地,放下了手里的西瓜。

他抬起头,久久未动,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电视看。

在不稳定的画面里,吴青仔细辨认着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小白塔。

雷峰塔似乎是被雷电从上到下劈穿的,整个塔身,已经裂成了若干块,而其中最大的那块,是塔尖,正以90度的角度呈倒三角形样,直直地戳在地上。

而在几块大残骸之间,到处都落满了黑灰色的碎屑。

地上还有一条长长的、划破地面台阶的、角度锐利的黑色痕迹。

塔底中央已显露在外,是一个深凹下去的白玉石洞,此时也已经被碎石填得半满了。

吴青感到他周围的空气渐渐开始被抽空。

吴青的房间,似乎变成了一个放大版的真空压缩塑料包。

而他,已变成了真空压缩包里的呆滞的、等待被人抽干空气的一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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