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2 / 2)
她也想当然地认为,吴青的害怕,只是出于年轻人的胆怯,以及对感情的逃避。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弃我年龄比你大,对么?”
小优自顾自地笑了,泪水落在吴青的手心里,她继续说道:“我已年老色衰了,而你还那么年轻,也难怪你会害怕。”
“不,我不是........”
吴青想跟她争辩,急得眼睛也红了:“…….我根本不认为你老。”
然而他却不能告诉她关于自己的真相:他才是要被称作“老”的那个。
“…….嘘,什么都别说了,能爱一时算一时吧………”
女人说着,就捂住了青蛇的嘴,脸庞焕发出了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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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青蛇一觉睡到接近晌午,大雨也有了将歇的势头。
云头虽然还拼在一起,有几处却已经透过了几份亮白的天光。
小优已出去购物去了。
吴青在她的桌子上,习惯性地留下一张便条,就走了。
他还是回到了那栋二十世纪时的破旧出租屋。
吴青都还未到达目的地呢,王姐家那只在一楼庭院里被拴了狗链的德国黑背 “大鹏” 又开始冲着青蛇狂吠起来了。
大鹏吼叫得像是见了非常人之物,气势汹汹,声音哪怕是在二公里外都听得见。
王姐拿着食盆,正欲倒给大鹏,她满脸倒是淡定地很:“大鹏,你这死狗,作什么又犯老毛病了?别叫了,老娘正头疼呢!”
吴青这时也走了过来,他当然知道大鹏见了自己要时时乱叫的原因了:因为他不是人啊。
这一点,恐怕就只有不会说话的、有灵气的其他动物,才能知晓了。
特别是每当他在回来之前刚刚吃过一个人,或是刚施过妖法的时候,德国黑背必定要扯着嗓子,叫声之凄惨,都快把天给叫破了。
青蛇每次都特别担心这只蠢狗,叫着叫着,会断过气去。
大鹏虽然叫得很恼人,但他也不想把这可怜的小生灵给杀死。
毕竟王姐对他不错,而她的狗子见了自己那既凶猛强悍又战战兢兢到发抖的傻样,他每看到一次,都会乐一次。
只可惜啊,它们根本说不了人话,不然他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呢。
一进房间,吴青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台电视机,画面依然停留在昨天那个一跳一跳的杭州台上。
他刚才被黑背逗乐的情绪被掐灭了,忽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又丢了魂。
青蛇又想起了昨天一整天,自己所到之处都笼罩着阴雨的所有缘由。
白蛇。
今天他回来的时间,比昨天跑出去的时间晚了些,所以现在电视台里的男主播,正滔滔不绝地、用欢快的语调,播放着天气预报。
“……..昨天中午本来风和日丽的大晴天,下午开始就猛然下起了暴雨。杭州城这变天的速度之快,比翻书还快,真是让广大的市民朋友叫苦不迭了……..本台建议您,杭州现在这个季节,不稳定的对流天气居多,诸位喜欢在外面晾晒衣物的市民朋友们要注意——请记得密切关注本地天气。打雷了,下雨了,切记要收衣服啦,否则,一场大雨,您的衣物就白洗了………”
经过昨晚跟小优的剧烈运动,已经让他半个多月前吃下的食物,被消化殆尽了。
他又开始饿了。
他之所以不像跟白蛇在一起的一千年前,那样老老实实地去吃一日三餐,是因为他觉得吃一日三餐不仅麻烦,还吃不饱。
以他现在的经济和生活状况,根本不想给自己找额外的烦恼,所以吃人,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那些蔬菜啊,汤汁啊,豆腐啊什么的,特别是熟肉制品,虽然美味,但每次下肚后,都刺激得他格外饥肠辘辘,一点饱腹感都没有。
对蛇妖来说,吃一日三餐,就差不多相当于是凡人在辟谷吧。
这也是青蛇最为佩服白蛇的原因之一:这样的节制和节欲,白玉贞做起来,可比自己轻松与苛刻多了。
白蛇在他1000岁的时候,能易如反掌般做到的事情。
而青蛇到了1500岁,却依然做不到;不仅做不到,比起以前,还格外倒退了。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啊?你要是还活着,是不是也不愿意见我这个样子。你见了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会很失望,再也不愿意见我了?”
吴青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可是,都一千年以后了,许仙和法海早都不在了,你是一定会来找我的吧?…….可你要是死了,或者转世为人了,我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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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去死好了! ”
这时,吴青突然听到了王姐站在门外,冲着隔壁的快递小哥大嗓门儿地喊叫着。
青蛇内心翻上来阵阵疑惑:诶?怎么听王姐的话,似乎是接住了我的心声?像是回答了我?我要听听她会接着说什么……
“小钱呐,你再不交房租,就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用。你给我把刀放下,少来这一套,还治不了你了!?…………你已经欠了我三个月的房租了!我也没少见你平时出去跑单啊!”
接着,隔壁房间里传来了抢夺东西以及发生肢体碰撞的声音。
“哗啦”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接着嘈杂的响动也停止了,却飘过来了快递小哥小钱因摔在地上而哼哼唧唧的哭声。
“王姐,我刚把攒的钱打回老家里去。我老丈人的身体突然很不好,现在需要定期做骨穿检测,费用十分昂贵,妻子为了照顾老人,也急得生病了,老丈人还为了跟黑心企业打官司迟迟没有收到赔偿,而欠了一屁股债。我能不能先写张欠条、写张欠条...........等我发年中奖的时候,我一并还你……..”
吴青在一旁听得真切,小钱平常都一副没心没肺乐呵呵的样子,没想到,背后也有着苦衷。
“哎,你说我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怎么就碰上了你们这些不省事的扫把星房客…….”
青蛇听到王姐无奈的叹气声。
可他也忍不住了,开门就冲了出去。
“王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青啊,小钱说他没钱交房租呗,你说还能怎么办?”
吴青看着王姐手里死死攥着的那把亮闪闪、明晃晃的水果刀,再看了一眼满脸通红,胳膊被王姐打得通红、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小钱,就明白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小钱,你可不能寻死啊,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青蛇走上前去,把瘦弱的小钱从地上拉了起来。
“吴青你这驴脑袋,真是笨死的!他哪里是寻死,他那是,想以死来威胁我,不交房租!你这傻孩子啊…….. ”
王姐瞅着吴青,一脸训孩子的表情,说着就叉起腰来,还把水果刀背到身后,把刀刃收了回去。
“行吧行吧,限你两天时间之内,把欠条送来给我,过期不候。要不我真地会请人来,把你扫地出门。”
王姐瞪了一眼还因疼痛而在抽噎中的小钱,又意味深长地瞪了一眼站在旁边多管闲事的吴青,就挪着她丰满壮实的身体,下楼去了。
吴青等王姐走后,便找小钱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小钱的老丈人,在一家跨国合资经营的重型设备工厂的油漆房里做油漆工。油漆中的苯含量超标,而工厂没有给工人配置任何防毒设备。他的老丈人因身体不舒服、天天低烧而查出得了急性白血病。
从此以后,他领着全家人,包括小钱的妻子,反复跟公司的磋商协调,找遍了不同的部门,都相互推诿,公司的人事部,也无限期地拖延出职业病鉴定书,伤病工资药费也是根本不出,更无从谈起理赔之事了。公司的高层,都以代表律师作为幌子,避而不见。直到老丈人趁着董事长一次在足球场打比赛的机会,才冲上去跪求他,要他看在自己给公司工作了二十多年的份儿上,来处理这个事情。而那位董事长,不仅像驱赶害虫一样驱赶走了他,回头答复说愿意给他每个月2000元的伤残津贴,并且叫他的助理和手下跟小钱的老丈人说,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定期拿伤残津贴,要么滚蛋走人。
青蛇不听还好,一听完小钱的话,登时就来了脾气。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吴青问,他两条粗粗的秀眉,都竖了起来。
“这些事情跟你们能有什么关系啊。再说,就算告诉了你们,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啊?”
“怎么不能?我是能帮上的。”
吴青向小钱要了他老丈人工作的公司的名字,以及那位董事长的地址。
小钱停止了抽泣,茫然地说:“像他那般重要的大人物,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地址?”
吴青二话不说,转身离开,留小钱一人在房间内困惑不解。
青蛇跑到了网吧里,连夜开始搜索那个董事长的地址。
虽然他不是什么黑客,可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拼凑各种所有能收集到的零散信息,他已经掌握了那位董事长平时大概的活动规律,和接下来的活动安排。
哪怕再隐蔽,青蛇相信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那个公司命名的整栋办公大楼,就算他是再怎么出现得少,他总归还是有要去自己的办公室办公的时候。
吴青继续搜寻着那位姓金的董事长,在各种活动报道和新闻访谈中曝露出来的一些私人生活的偏好和爱好。他不断敲击着鼠标,在本子上记着一些关键的信息。
青蛇那一手漂亮如颜真卿真迹的小楷,依旧方方正正地,还是千年前那无意间的刻苦,以及夜夜的心痛,所留下的功夫。
他暂时将寻找白蛇的沉重心思抛在了脑后。
因为他现在,实在是太饿了,亟需找到下一个猎物充饥,才真正会有力气去寻找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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