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繁星(2 / 2)
“以后还会来杭州吗?”
“看情况吧。那个……哎,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那个金董事长才会出事的?” 小钱悄悄地拉住吴青,压低声音问。
“你这么觉得? ”
“不然呢你那天晚上生气地说我应该告诉你,还煞有介事地说你可以帮得上忙。结果几天后呢,金董事就自杀死了。你说是不是太巧了?你要跟我说实话…….”
“是。” 吴青的脑海里还在回响着刚才那个桥上老头子的话,他挺直了胸膛,清了清嗓子后说。
“真地?!” 小钱目瞪口呆,看着吴青,表情木然。
半晌,他皱起眉头,攥着吴青的手,十分感慨地说:“哎,那可真是感谢你啊。我就不问你怎么做到的了,只能谢谢你!他真地害死了好多人啊,可见苍天有眼,就问绕过谁,这也算是报应吧。”
“你就不好奇,我是用了什么方法吗?”
“什么方法?我不敢问……..你不知道,因为这副事情,我没少被别人恐吓,也不知道是网友,还是不是公司里的人,半夜经常有人来敲我的门。可白天记者该来过的,早都来过了,还有谁会在半夜敲门啊?每天吓得我都不敢睡觉。”
“还有骚扰电话,天天打爆了我的手机,陌生短信里还威胁说要杀我全家的人……说什么的人,收到什么信息的都有。跟警局反馈,警察也管不了。我这搬家,也是被逼无奈,现在都换了5、6张电话卡了。我们一家人现在收到了抚恤金,虽然金额不是很多,只能撑一时,就已经满足了。不想过多牵扯进去了,再也消受不起了。”
“我懂,你现在是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漩涡,回家陪岳父安心养病吧?” 吴青明白,这又是一桩人生在世的无奈。
“对啊。还有啊,王姐她人真地太好了,刀子嘴豆腐心。最后我一连补给给她六个月的房租,可她连看都不看,根本就没收。”
“是啊,她真地很好。对了,要我帮忙搬家吗? ”
“不用不用,你看我也没啥大件东西,就是些日用品,有的已经搬到车上了。 ”
吴青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帮小钱一起整理着房间里的东西。
该卖的,该丢的,该捆起来的,该装箱里的,该塞到塑料袋中的,一一分成了若干堆。
小钱的媳妇儿也在,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酒窝很深,面善,安静腼腆,说话不多。
吴青从她,就大致判断地出来,小钱那生病的岳丈,也会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他觉得在自己等待白蛇这荒唐度过的1000年里,总算是干了一件好事吧。
她先偷偷地看了一眼吴青,又偷偷地凑在丈夫的耳边,脸红地说,说她丈夫的这个邻居,长得真是好看!
“吴青,我媳妇儿说你长得很帅呢!” 小钱笑哈哈地冲搬着东西的吴青喊着。
“是吗?我听这个耳朵听得都起茧了,能不能说点别的花样? ” 吴青也爽朗地开着玩笑。
“哈哈哈,你小子,可别想占我媳妇儿的便宜哦。”
“你媳妇儿才看不上我呢,我再帅,在她眼里,也没有你帅。不信你问你媳妇儿…….”
“嘿,我说你小子,可真会耍贫嘴!” 小钱从吴青手里接过东西,再转手递给他自己的媳妇。
“人家不仅长得帅,还说过你了,老公。” 小钱的媳妇站在货车里抿嘴笑。
小钱和他媳妇对望了一下,然后他们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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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受白蛇影响吧,青蛇对自己的要求,也变得太高了。
就算青蛇并不是在1000年间,只做过这一件好事,而是经常隔三差五地帮别人。
帮别人也养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他仍然觉得自己不够好。
毕竟,他虽然会去助人为乐,却也会去吃人。
之前,对于青蛇来说,做好事,是总没道理可讲的客观要求,也是被白蛇强行灌输到他的脑海里的一份理念。
可后来,当他善事做多了,反而慢慢体会出来了其中的意味。就不是为了做好事,而去做好事了。
青蛇真喜欢能跟小钱这样的人类,在一起相处的感觉。
他现在帮着小钱,付出了真心,收获的,却也是对方的真心,和成倍的快乐。
虽然有的时候,青蛇帮别人,也付出了真心,却不一定换来别人的感激和真心,甚至换来了别人的恶意和伤害,他依然感觉得到开心,虽然里面往往会夹带着厌恶憎恨和忿忿不平。
但那个时候,青蛇也不会过多地难过——谁让他不爽了,他就可以直接吃掉人家。
因此,当青蛇的好意被践踏、被辜负时,对方下一秒就消失在了世上,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吃掉害他的陌生人,吃掉伤他的情人,包括偶尔吃掉一些素不相识的人,让青蛇时刻活得都有罪恶感。
虽有罪恶感,可他却不愿管束自己,依然故我。
吴青知道,自己的这些行径,在白蛇眼里,就会是低等,就会是下流。
吴青不晓得恢复人形、或者蛇身的白玉贞,现在又在哪里。
吴青经常会觉得,没有白蛇的日子里,自己已看腻了世间万物。
5000年岁月是无情的,若心急修仙,这点时间里,匆匆忙忙地拼凑道行,妄图升仙,压力巨大。
没有多少妖精,能抵挡得住5000年天谴之大筛选的。
那些凡是成了仙的,那都是品行和修行都万里挑一的,他们都是一等一的专注、无欲、静心、守戒、坚忍、顽强。
那些能成了仙的妖精们,绝不会像自己这般不认真、无追求、四处吃人、还天天十分惫懒、有一搭没一搭地修炼;当然,也不会像白蛇中途出这种因为跟凡人生出孩子、而遭佛祖惩罚的幺蛾子,被白白浪费了1000年的道行的愚蠢行为。
这并不是说自己和白蛇,已毫无修仙成功的胜算。
而是说,白蛇和青蛇修仙成功的概率,可以说是——
机会极微小渺茫。
除非,他们各自在接下来的3000年和3500年的时光里,各自心无旁骛地修行。
没有娱乐,没有闲暇,没有日夜地修炼,似乎还有几分可能。
否则,仙门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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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送走了小钱以后,没有选择坐车,而是步行回到了小优的住处。
吴青心里有数,小优既然不一定今晚会回家,也不让他在家等着,他就很听小优的话,选择慢悠悠地走回家,也无妨。
孤独地面对着残照的夕阳,吴青在草木葳蕤的路边,任性地踢飞着扑面而来的蚊子苍蝇和蟋蟀蚂蚱。
他一路吃着小昆虫,一路走,还一路想着。
青蛇打算,再见到白玉贞,定要跟他讨论这个事关两人前路的关键问题。
可是,吴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估计一开口,两个人就会被各自积压了千年的不满,给双双呛伤吧?
吴青真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景象。
等到他步行回家,夜色已幽深如缁衣,泳池也静得像一潭死水。
水上,倒映着树木的参差,一颗一颗钻石构成的银河,也落在了树影之上。
今夜无月,无云,无风。
只有垂落的满天繁星,闪啊闪,随着人呼吸的节奏闪啊闪。
诗人都愿意形容繁星是一颗颗的钻石。
只不过,钻石可以戴在手上,星星却只有在死后,才能到达。
现在小优的眼前,都是繁星点点,有些很亮,有些很暗,相聚遥远,却相互闪烁。
而这,是她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她的头发散乱地铺满了地面,生命力顺着她的发丝,向着四面八方,倾泻着流走。
不复归还,更无去处。
女人的面容安详,她睁着眼,极目远眺,看到了宇宙高处的深空,收纳着最后来自繁星的微光。
“我要去往群星璀璨的地方了,白玉贞。”
小优说。
白玉贞看着她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在他的脸上,披挂着一帘来自银河的眼泪,绵延如瀑,径自奔涌。
那眼泪在黑夜里不知为何却白耀地刺痛视野,是白蛇未见过的、似雪地的针芒。
肝肠寸断,心如刀剜,都只是肤浅的修辞罢了。
就连与许仙分开,被压入雷峰塔之下,都没让白玉贞这般锥心刺骨地痛过。
小优,白玉贞和许仙的孩子。
终于在轮回了一千年以后,魂归繁星,魄回万物。
就好似,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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