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逐光者(2 / 2)
大中午的,琴房除了时安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阳光透过四格玻璃窗,照得满屋光辉绚烂,时安挑了一台靠窗的练习琴坐了上去,按下了比赛指定曲目的第一个音符。
音乐声伴着阳光在他的指尖起舞,时安长了一双人人看了都说是天生要弹钢琴的手——手指瘦削纤长,骨节分明却又不粗大。这双手在黑白琴键之间飞舞,原本就赏心悦目到足以入画。
顾行舟路过琴房,一撇头就能看见穿白衬衣的时安安安静静的坐在钢琴前,流水般的乐声自他指尖倾泻而出,午后的阳光抚摸着他露出的一小段苍白清瘦的脖颈,和顾行舟记忆里,那个他第一天回国时穿着小燕尾在音乐厅舞台上弹钢琴的少年的身影渐渐融合到一起。
初秋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带出一层暖黄色的光晕,时安垂着头,睫毛挂在眼睫上,轻轻地扇动。
顾行舟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出神。
“好看吗?”岑晚晴在他后面阴恻恻的问道。
“!……妈,你怎么在这儿。”顾行舟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回答。
岑晚晴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拧了下自己儿子。顾行舟最近工作忙的很,经常不着家,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一下,说好来接自己下班,顺便去吃点好吃的,谁知道明明接了顾行舟说已经在楼下的电话,在办公室打扮了半天的岑晚晴死活也等不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出来一看就刚巧看见儿子看着人家小男生发呆。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追不?妈给你做僚机。”岑晚晴不怀好意。
“……想什么呢,我比他大了快十岁了。”顾行舟拿自己妈没办法,带着岑晚晴往楼下停车的地方走去,“你别去和别人瞎说,吓着人家小朋友。”
他是老早就向家里出了柜,可惜他妈岑晚晴是个学艺术的,对同性恋早就见怪不怪,又在民风开放的欧洲度过了自己三分之一的人生,听说儿子喜欢男人她比顾行舟还要云淡风轻,哦了一声就转头继续看自己的肥皂剧去了,让顾行舟疑惑了很久他妈到底是没听清还是自己出了个假柜。
直到后来顾行舟发现老妈把自己的性向当八卦传给了自己几个姐妹之后,他才确定当初自己妈确实是听清了……也确实不在意。
岑晚晴看着自己儿子那副想拱白菜又不敢拱的猪样就来气,“你说你这是遗传的谁啊,你爸,当年可是见了我第一面就把我堵后台表白了!”
“……他那是见色起意。”顾行舟作为他爸唯一的儿子,为父亲当年只见第一面就去后台堵人家小姑娘的流氓行为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不得不听“高保鲜小姑娘”岑晚晴絮絮叨叨了一路。
“那至少人家也起了呀,你起都不起怎么可能找得到男朋友。”岑晚晴愤愤不平的在后面补充。
“……”
顾行舟知道自己说不过她,索性闭嘴埋头往前走。不经意倒是回想起刚刚在琴房外面看到的画面,时安旁边的凳子上摆着一个空的面包的包装袋,现在刚刚是正午,多半是时安买了个面包对付了午餐,没有好好吃饭。
“我和你说话你在听没有呀,你说我把你生的也不差啊,上学的时候暗恋你的小姑娘小男生那不是一把一把的,你自己又看不上眼。”
“这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眼的,你怎么又怂了呢?”
顾行舟一个头两个大,他打开车门等岑晚晴坐到副驾驶,嘱咐她待着别动,自己去超市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岑晚晴把车窗摇下一半,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严肃的盯着顾行舟
“Eric。”
“……又怎么了”
“你不会是……”岑晚晴对他挤眉弄眼,“有什么问题……不太行吧……”
“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妈妈!咱们马上去治,你不要讳疾忌医啊,这病治得好的。”
“……Elaine!”顾行舟简直要被她整崩溃,不得不又花了五分钟向岑晚晴反复保证自己很好,绝没有任何问题,非常行,也不需要任何的治疗。
最后在岑晚晴再三保证自己相信他,并且绝对不会把自己的不负责任的猜测告诉任何关系好的小姐妹的时候才作罢。
顾行舟在走向学院超市的路上,感到分外心累。
……
十五分钟后,岑晚晴狐疑的看了看号称要去超市买东西却空着双手回来的儿子,没头没脑的来了句,“你终于出手了?”
顾行舟深知自己老妈是属杠精的,接她一句话能被杠回来十句,谨慎的转移话题没接她的话茬。
“还是吃上次那家日料吗?不过这个点去……估计要很等一会儿了,不如去吃旁边一家的烤肉,我听人说还行。”
岑晚晴拿她睫毛根根分明的卡姿兰大眼睛X光一样反复上下扫描着顾行舟,直到把顾行舟盯的冷汗直冒才勉强出声赞同了顾行舟的提议。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岑晚晴暗自心想。肯定是出手了。
才见了两面就敢出手,真不愧是我儿子。
时安从复杂的练习曲中抬起头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的黑沉了下来,今夜没有月亮,只有天鹅绒般的夜色中挂的几颗星星分外明亮。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宿舍,拿起手机,只有几条零碎的班级通知。
一一回复过后,时安意外的发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短信排版很工整,给人一种自己在看商务信函的错觉。
“我和母亲路过琴房时看到你弹琴,弹得很好,祝你比赛顺利。PS:总吃面包对胃不好,买了点吃的,希望小朋友能喜欢。”
落款是顾行舟。
窗外倏忽传进几声鸟鸣,十月晚间吹进来的风都是暖的。时安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拼命的碰碰跳动,有小鹿在撞击他的肋骨,想要在他的身体里撒了欢的到处奔跑。
他推开门,琴房的门外放着一个最大号的塑料袋。他蹲下,小心翼翼的解开袋子,袋子系的不严,只潦草地打了两个节,缝隙里还有包装袋露出亮黄色的一角。
——袋子里满满当当的装着几袋薯片和饼干,还零星的点缀着几瓶酸奶和饮料。
还不如面包呢。时安偷偷的在心里想着,嘴角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翘起,怎么也压不下来。胸腔里那颗精力过剩的心脏不再疯狂的跳动,它好像化成了一汪温水,顺着血液经络流遍了时安的全身,暖的他好像包裹在天鹅绒的绸缎里,那水又好像是沸腾的,烧得时安满脸通红,胸腔也难以自抑的发热。
他珍惜地抱着那袋印着“C市音乐学院超市”的塑料零食袋,好像怀揣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又好像捧着自己一颗炙热滚烫的真心,走进了C市丝绒般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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