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后来元月里无事,家中大哥带我们出去打猎,我是向来不喜做杀生之事的,且这春日里正是万物勃发之际,此时残害生灵犯倒行逆施之事在我看来便是不妥中的不妥,如此便又被嘲笑了几句妇人之仁,我倒也早就习惯。--*--更新快,无防盗上----*---
虽说是族中大大小小男丁都一块出来了,但至了野外,仍是平素里哪几个人之间关系亲近些便还是哪几个人聚在一起。我从前没有甚么走动得勤快的亲朋,每到这时便要落单。只一人漫无边际地散着步,有意无意地离那罪恶的围猎区越来越远,却是逐渐走到了农田附近,独自瞧着勤谨些的农人不出元月就开始修缮灌溉用的风力水车,倒也觉得很是有趣。
只今年我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有殿下陪着我瞧着那些在四方城墙里是决计看不到的奇怪物事。
“殿下若是觉得无趣,就去围猎区同他们顽去吧。不过是些种地用的器件,没甚么好看的。”
“哥哥真是这么想的吗?”殿下听了狡黠地笑了,笑罢又一本正经地说到:
“弟弟觉得十分有趣,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谁知那日不过是闲时无事便多瞧了几眼那风力水车,殿下竟就记在了心里,还令小厮去帮我寻了些《天工开物》之类的书来。我谢过殿下拿去仔细翻看,上面详备地介绍了些农田水利工程的筑造和修缮,其运行原理和内部结构一应俱全,我读得如痴如醉、暗暗称奇。
这让我那黯淡无光的人生似是多了一种可能,我由此诞生了些许甚为荒谬的念头,那是我从前从来不敢想的。我何曾不知若是想要了解这些我感兴趣的东西那有的是渠道,只是我不敢,若让父亲得知我私下在读这些农书,我不知他要生多大的气。---自此,那祸患与变节、斗争与漂泊的种子,到底是种下了。
殿下是个极为浪漫、极富有生活情调的人,曼妙春日里他总要折三两枝花来插瓶子里放到书案上,弄得满寝所都是那花儿散发出来的幽香。伏在案上温习巫术之时,偶尔一两朵花瓣掉至书页间,别有一番情趣。
只是不知,这小小几枝花竟也能生出事端。
那日御魂院中一巫师名曰鹿空的,高我和殿下两级,性情最是暴躁惹人厌,他前去检查巫士们的寝所,也不晓得那花儿如何碍了他的眼了,令他看了极为震怒。我们被他叱责不思进取、终日只会学着那些酸臭文人般附庸风雅,书案是让我们修习巫术用的,不是让我们拿去摆花朵胭脂这些奢靡物事的。被这般责骂我们自是不满,但也无法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倒是也好挨过去。偏生这鹿空不知是不是这天神明分发脑子时他忘了去领,竟想出了“既然你们不好好用书案那就不必用了,这几日早上一起身便来把书案搬至教室门口,晚上再搬回去”这种荒谬至极的蠢主意。殿下和我听了,均是哭笑不得。
要说这折腾人,鹿空若是排第二,就无人敢排第一。书案体积大而笨重,虽说第二天早早地起来梳洗过后我便和殿下一人抬起两角开始把它往教室那里搬去,但原本只走半盏茶就能到的路,硬生生是走了两盏茶,除此之外我和殿下的腿在搬运途中都被书案的案腿磕出来了淤青,于是这一白天殿下嘴里辱骂鹿空的声音就再没断过,听着他越骂越粗鄙,越骂越好笑,我竟觉得这一番穷折腾也没甚么。
到晚上下课,麻烦事就又来了,我们还得把那笨重的书案再抬回去。之前殿下想着投机取巧,说反正这书案存心不让我们用,不如就放在教室外面吧,何必费力再搬来搬去。
谁知这心思竟给那鹿空看穿,鹿空说,若是今晚不搬回去,那就永远不必搬回去了,不仅是书案,就连同寝所中的床榻、柜子,以后也不要再用。
殿下听了甚是不快,怒视着鹿空的神色中大有要和他顶嘴的样子,但总归是没有,他还是极不情愿地跟着我搬那书案去了。
正是下学路上,周遭走着的多是平日熟识的同学,见了我俩这副样子,不免要嘲笑一番。我听了心里很难为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真是失了脸面,若是父亲知我在学校这样丢人,定会把我打个半死。
殿下却并不觉得有甚么背兴的,见那些人笑,反倒是十分泼辣地骂了回去:
“能耐蹄子笑甚么笑?见我这般辛苦,还不快来帮我!”
此一言一出,平素里和殿下顽得好些的几个巫士便急忙凑了过来,帮忙抬住了书案的角,其余人见他们过来帮忙了便也过来帮忙,我手中的重量,便顿时轻了许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的无东西可抓,竟俯身下去抓住了书案的腿儿。经殿下一撺掇,众人一齐抬着那书案,浩浩荡荡地就往寝所去了,大有“八抬大轿”的气势,蔚为壮观,也略有些滑稽。
我却似是犯了甚么矫情病,竟生出些许不满,因觉得自己单独同殿下相处的时间被他们剥夺了。
这一路胡闹下来,推推搡搡,吵吵喳喳,终于是把那书案搬回了寝所,殿下向他那些个狐朋狗友分别道了谢。方才又是搬书案,又是同人戏耍的,已近春末夜里也并不有多凉快,殿**上便生出些燥热来。他自去院中井里打了些凉水,把肥大的巫袍袖子高高挽起,又把领口敞开,拿瓢舀了水直接就朝脸泼了上去,才觉爽利。
我瞧着私以为不妥,这交季之时气温变换无端,恐他一味贪凉要害了病,便走上前去一把夺了他手中的瓢盆,不要他再用那凉水冲头了。
殿下只是笑,还说不碍事,自己身体好得很,边说边伸手把额前水浇出来的碎发撩上去。月光下玄色巫士袍中露出来的两截手腕洁白纤细,近乎透明,他长得瘦弱,透过肌肤手臂上青紫的血管纹路清晰。一滴滴的水顺着他的头发睫毛往下滚落,沿着他的脸颊留下道道水痕像眼泪一般。甚至他的唇珠上也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露”,这让他嫣红的嘴唇变得更像娇艳欲滴的鲜花了。
我站得离他极近,近得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湿漉漉的双眼此刻正紧紧盯着我,我呼吸不经意地就加快了,我察觉到了自己身体发生的某些变化,我难以克制、情不自禁。我觉得此事荒诞,从前别人拉我去烟花场所,见我面色拘谨、不知如何应对那些往我身上攀缠的女子,去了三两次也是不见有何长进,便只当我在那种事情上有些隐疾,权当笑柄了。现今这副场景我才知晓,我缘来,只是对女色无感。
殿下见我神色有异,似是明白了甚么,为解其中尴尬,他伸手将指间水珠弹到我脸上,顽劣地笑了起来,我便顺势同他打起水仗,胡闹一番了事。殿下和我在院中追赶打闹,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靠年纪轻这一资本肆意妄为、潇洒做事,纵情声色日复一日,年少时光青春年华便这般随随便便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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